提到东北，许多区域外的人们脑海中会浮现一个印象：“那里冬天有暖气”。但这其实是一个既真实又片面的认知。

说它真实，是因为东北的城镇地区普遍实行集中供暖，由供暖公司统一输送热水，住户缴纳取暖费。但说它片面，则是因为广大的农村地区并未覆盖。在东北农村，取暖依然依赖火炕、火墙，或是家家户户自行安装小锅炉、小暖气片并自己取暖。以辽宁为例，除沿海地区外，一个农村家庭每年取暖需要消耗3到5吨煤。若以内蒙古产的煤炭计算（约1400元/吨），一冬的开销便是4200至7000元；如果选择大同煤炭（约2400元/吨），花费甚至可能过万。

这笔不菲的开销，是许多家庭沉重的负担。然而，即便你住在城市，交了取暖费，就真的能高枕无忧了吗？

接下来，我将要讲述的，就是一个发生在集中供暖的房屋里，供暖管道被无故掐断的真实经历。并据此简要分析事件背后所涉及的一个困扰东北几十年的问题。

被“误伤”的供暖管

暑假的时候，我协助L在某个县城租一个房子。由于房子所在位置是县城中心，因此有集体供暖，取暖费由房东承担。该县有一家供暖公司，在每年11月到2月为集体供暖的房屋提供供暖服务。

2025年，该供暖公司发布新规，因“财政严重困难”，所有住户必须在11月1日前缴清取暖费，否则将直接掐断管道。若能在9月30日前缴费，可享受一定减免，并获赠一桶转基因食用油。

2025年10月25日，L在房子门口看到一张取暖费通知单。

由于L上班很忙，2025年10月25日当天由我代替联系房东询问取暖费事宜。

当租户、中介、房东签订好租房合同后，房东便前往供暖公司缴纳了取暖费。而供暖公司表示房东没有缴纳。经过多次沟通，房东也感到不解和愤怒，他明确表示：“我手里有缴费票据，如果真出了问题，我会拿着票去找他们讨说法。”

后来，L看到其同事发朋友圈，附图《取暖费通知单》，并抱怨“幸亏有缴费后留存收据的习惯，否则供暖公司说我没缴，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于是L认为不仅仅是自己遇到了这个问题，过错方在供暖公司。

2025年11月5日中午，L午休回家休息，发现楼道中有许多水，以及鞋底踩水留下的脚印，并看到门口新增一张通知单。

进屋后，发现暖气已经冰冷。好在当天温度略微回暖，屋内并没有冷到令人难受。

L委托我联系房东。房东表示，在我与他联系之前，他与同栋楼房另外3个业主一起去取暖公司讨要说法，供暖公司口头承诺将给予他们每户一千元断管补偿。

“难怪地面上都是水”，L在看到断开的管道后表示。

当日，我电话联系供暖公司询问何时恢复供暖，第一次供暖公司将座机电话听筒拿起后立刻挂断；一个小时后我再次打电话，这次供暖公司工作人员接听了电话，让我联系供暖维修站。供暖维修站工作人员表示，需要供暖公司开票，他们才会给恢复，一般在2-3个工作日。我与维修站工作人员在电话中沟通了6分钟，询问当天能否给提前恢复，维修站工作人员说“不行，必须有供暖公司收费处开的票”。

“断管是你们去断的吗？”
“不是，是收费处自己找一个维修工去断的”。

一个公司的收费部门，可以绕开维修部门，私自找人执行“断管”这种技术操作。其内部管理的混乱程度可见一斑。

2025年11月6日，维修站工作人员用私人手机号给我打电话，询问家中何时有人在家，管道接通后需要排气，并检查是否会漏水。反复沟通后，确定12:30去接通管道，“弄完差不多一点吧，一点钟的时候家里必须有人”。

但是1点钟是L的上班时间。最终L请了一会儿假，在家等维修站工作人员检查后再去上班。几次电话联系，甚至在电话里吵了起来，他们均表示还没有去维修，最终他们1:44才到。

我为何如此愤怒？如果真是我们欠费，那么断管、等待，都是咎由自取。但我们明明已经履行义务，却要为他们的错误买单，承受这无妄之灾，很难不让人愤怒。

事件背后的顽疾

这件事表面上这只是一起因供暖公司内部管理混乱、信息录入失误导致的闹剧。但若深挖下去，这背后存在着一个困扰了东北几十年的严重问题。

针对这个问题，我曾想单独撰文讨论。然而，这个问题很敏感。我深知我们每个人脖子上都套着电击项圈，而且近些年这个项圈套的越来越紧，项圈上的电流和电压越来越高。如果我对这个问题深刻讨论，轻则这个博客消失，重则我会锒铛入狱甚至失去生命。但我有自己的信条——只为苍生说人话，不能撒谎打妄语。因此我一直没有撰写相关的文章。

但今天借此机会，我简要的分析一下这个问题，但我只能点到为止。

当下你可能听说过一个说法，某些国有企业的岗位可谓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是“萝卜岗”。

但是在近几十年的东北，情况远不仅如此。

在这里，体制内岗位传承有两种模式：“母婴传播”和“裙带关系”。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就需要做一个明码标价的“买卖”。据我所知，一个带编制的岗位，价格从80年代末的5万，至90年代中期的10万，21世纪初的20万，直至当下的25-30万。

这种劣币驱逐良币的机制带来的问题多如牛毛：机构人员的严重冗余、办事效率的严重低下、非常严重的“吃拿卡要”……要说后果，“投资不过山海关”是其一；大量东北年轻人外流成为流动人口，“你们不作为，我们有脚”，造成东北老龄化日趋严重，是其二。

这家供暖公司便是“不作为”的重灾区之一。

房东表示，他们4个人找到供暖公司时，这些工作人员气急败坏。

一群尸位素餐的人，是办不好任何事的。他们制造问题的能力，远大于解决问题的能力。

像L和我这样普通的居民，就成了他们低效、傲慢与混乱管理的最终受害者。

L说，真恨不得去起诉供暖公司。我心里想，供暖公司是权力机构，法院也是权力机构，在东大这样的社会体系和社会环境中，你觉得能打赢这样的官司吗？

（补充：L是该县县级单位的在编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