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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不出户,开通香港星展银行账户

2025年12月6日 05:28

以前开通一张香港银行卡,需要肉身去一趟香港,现在出现了更简单的方式。零费用,可以开一个星展银行户头,备用!下面是保姆级开通教程,半小时搞定。

一、教程

  1. 第一步是注册WISE

下载APP后,使用邮箱登录 → 点击创建个人账户 → 填写国家和个人信息 → 然后人脸识别之后就成功创建WISE账户了。

Wise(前称TransferWise)是一家英国金融科技公司,提供低成本、透明的国际汇款、多币种账户和借记卡服务,拥有1500多万客户,每月处理90亿英镑的国际汇款。作为一间全球性的汇款公司,Wise已经在多个国家获得当局的认可和授权,例如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FCA)、美国金融犯罪执法网络(FinCEN)、澳洲金融监理署(APRA)。

可以使用邀请链接注册,能获得4500元的免费转账额度。不用链接没有此额度。wise.com

  1. 第二步是创建账户。

成功后,在首页,点击添加货币。点击添加港币,然后点击验证账户详细信息。选择国家为中国大陆,文件类型一定要选择“身份证”。护照很多人经验说无法验证成功。

  1. 第三步验证身份。

这一步就是拍摄身份证正反面,然后上传。注意⚠️填写税号,这里填写身份证号就可以。都填完之后等待邮件通知就可以了。工作日一般第二天就会收到开户成功的信息。

开出来的账户是香港星展银行的,DBS Bank,如上图所示。

星展银行(香港)有限公司是新加坡星展银行的附属公司,属于香港第七大注册银行,实力很强。DBS是亞洲最大金融服务集团之一,星展香港佣有24家分行和超過4,500名员工。

二、开通港卡户头的用处

这个账户支持FPS转账,是免赴港开户最简方式。剩下赴港路费和酒店钱,趁没有门槛,赶快注册一个吧。你问有什么用?

  • 可以用作推特创作者激励的收款账号;
  • 可以作为海外券商的出入金账号;
  • 可以用FPS,与其它香港账户之间互转都是免手续费;
  • 海外平台收款(Upwork/Fiverr/Stripe/Payoneer)直接进Wise美元余额,当然也可以收款 Google Ads 的广告费;
  • 可以用此账户验证开通港版的 Stripe,实现全球收款;
  • 汇率永远用中间价 + 超低手续费(通常0.4%-1%),比银行省80-90% 。

三、不足的地方

  • 大陆注册的Wise没有卡,只有账户,更别说申请实体卡了;
  • 每年仍有国家外汇5万美元额度限制(合法收入结汇不受影响)。

历史经来看属于灰度放开,理论上随时可能收紧,推荐能开就赶紧开,花的时间不多,注册一个备用也很香。开通WISE.com

辞家千里又千里,务必认真做自己

2025年12月2日 06:53

老旧的办公楼里,窗外是病人的呻吟和家属的叹息,还有同事们紧缩的眉头。有阳光的秋天才能清晰地感知雾气,清晨雾一层层升起。常感觉被困在一架缓慢运转却不能停下的机器里,每个齿轮都精确却冷漠,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紧绷。

30+的女性,并不缺乏继续稳妥地生活下去的能力。可稳妥,像一块覆着碎尘的玻璃,把我与更远处的光隔开。当时的感觉是,如果继续留下,会被一种透明的疲惫慢慢覆盖,那疲惫没有形状,也没有声音,却真实地存在。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去哪里,也没有明确的下一步计划。读书并非某种宏大的志向,只是当下唯一能看见的一条路,我知道自己需要一种彻底的变化,而不是局部的修补,人生总要有一处不同。

于是,锁掉办公室门的那刻觉得空气清澈。离开像一枚种子悄然裂土,那声音小得无人能听见,却足以改变它此后的生长。

辞家千里又千里,一段1000km+的红眼航班加上另一段2000km+不睡觉航班,并非为了争气再争气,甚至只是为了在争气之前降低一些以防争气失败的成本。勇气是亲人加持然后自己信以为真的,泪水是深夜里一边脱发自己体会。在成年人看结果的年龄,过程好像不再重要,但又有很多人说你要做过程管理,不再敢说自己的优点是勇敢和努力,虽然前者我是真有后者是真没有。

过程不知何时成了一种,拿不到结果的人的托词。可我真的觉得过程很美啊,去目的地的路上开车两旁的风是自由的,为了科研成果看的文献是充盈的,还没有结果之前的嫩芽和花朵都是极富美感的。所以我不会美化我的过程,我会坦诚接受,我当每一份经历都是塑造独一无二自己的催化剂,我不会被任何一种预设的命运所钳制,我不会被智子窥探到下一步的安排。

这次离开,家乡的银杏叶几乎是都黄了,我让某人给我拍一张照,他说明年还会黄不必拍,可我却觉得再也看不到2025年的满城铄金了,所以那天在爸爸的车后座,我拍下了这张2025的家乡的秋天。

想到这点我有些伤感,与年少时的决绝相比,似乎越来越女儿气了。但我又是实实在在地爱着不确定,每一次未知让我感到轻微的恐惧,也带来一种奇怪的平静。我并不期待未来给出明确答案。我只是想在更大的空间里,重新寻找一个能与自己对话的方向。

其实我不是个争气的娃儿,比起我的父母辈之于他们的父辈,他们是真正实现了层级的跨越,而我好像没能实现更上一层楼。那天和某人聊绩效考评的设置问题,虽然学的就是这个,但说实话我从内心来说又不信这个,被绩效控制的人生有种人工智能味儿,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够逃过成为绩优股的环境呢?

20+时我以为成长是靠意志一寸寸逼出来的,如今才知道,它更像一朵水面上的花,靠着风势、靠着阳光、也靠着暗处的力量。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过程里尽量温柔,在变动里尽量诚实。父辈的跨越是清晰的,是时代的力量。他们的成长是垂直的,带着骨子里的重力。而我的跨越是横向的,是在看似稳定的生活表面裂开一道缝,那道缝让我看见另一种可能。我没有他们的决绝,也没有他们的方向。

评价体系终究只是别人眼中的“结果”。而在屋内灯下,我的努力像一些碎片,散落在书桌前的每一篇文献、流过的每一次泪、想家的每一秒,都在悄悄把我带向一个更真实的自己,不必层级层级往上爬,能向内走一寸,也算成长。

重庆有个重型汽车博物馆,车迷朋友可免费参观

2025年11月26日 06:12

又是繁忙的周末。周五晚上在试错3次后终于成功的肉包子,周六一天的志愿活动体验了暌违久矣的射击,周日也不敢过于懈怠,八点多起床已经算骗自己睡了个懒觉。

车启动,导航锁定“红岩重型汽车博物馆”,筷子小手少了仪式感,车轮滚起来,目的地就成了自然延伸的一部分,三十来岁的我们少了犹豫,多了“只管出发”的笃定。

从荣昌往双桥经开区走的老成渝路车特别多,最近邮亭段还在修路,抵达红岩重型汽车博物馆时十一点多,门口的停车场车位不超过10个,自驾的便利是能直接停在室外展区旁的专用停车场,车位正对着那台标志性的CQ261军用越野车。这辆2021年博物馆开馆时就矗立在此的卡车,漆皮剥落处露出暗红底色,比宣传照里更显筋骨。

没等预约的讲解,我先绕着展区走了半圈,4000吨液压机独占半亩地的体量令人屏息,正午的光线切在钢铁躯体上的锈层分层清晰。

路过的每个上年纪的人都是随机的讲解员,比如路遇戴着老花镜的大爷,自述是原来汽车厂的老职工,讲起历史如数家珍。他指着室内序厅的老照片说,1965年“三线建设”浪潮中,五湖四海的建设者带着图纸和棉衣扎根大足,在荒坡上搭起油毛毡棚开工。

展柜里的搪瓷缸印着“抓革命促生产”,帆布工具袋补了三层补丁,最动人的是本1978年的生产日志,泛黄纸页上的红色批注“超额完成12台”力透纸背。“筑梦重车展区”的CQ4160卡车格外醒目,大爷说这是1983年国产首款16吨柴油卡车,曾参与青藏公路建设,车身上“海拔5231米”的字样,是它闯过的勋章。

临近出口的地方,旁边两位白发老人用普通话话交谈,耳朵竖起来听到他们是当年从长春来的技术员,退休后每年都来看看。“冬天靠煤炉取暖,晚上就着煤油灯画图纸,现在看傻气,当时只想着‘不能拖后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相信“傻气”会成日后的底气,只觉得这世界没有了公平和正义。

从博物馆自驾去长河煤矿约半个小时,导航从“车城大道”切换到“邮亭镇”,路牌渐渐从“工业旅游区”变成“长河社区”,巴岳山的淡墨轮廓逐渐显现,车子驶过刻着“长河”二字的石拱桥,桥下溪水飘着梧桐叶,两岸426亩的矿区映入眼帘——2.6万平方米的建筑多是上世纪80年代的红砖房,墙面上“安全生产”的标语虽褪色却清晰,这便是1959年诞生的长河煤矿核心区域。

其实作为在矿区长大的我,并不是第一次听到长河煤矿这个名字,当时大家都叫它“长河碥”。直到我看到旁边的这条小河,才知道了这个名字的由来,没有”长河落日圆“的瑰丽,只剩下枯藤老树昏鸦的破落。

进入矿区核心区,平硐井口被铁丝网围挡,乱糟糟的藤蔓和植物覆盖了这片区域,还有刺鼻的气味。汽机检修班的小楼二楼甚至养上了鸡娃子,不远处立着的黑色铭牌详细标注着技术参数:采用平硐加斜井开拓方式,配备混合式通风系统,历史上隶属于永荣矿业公司,是区域内重要的煤炭生产基地。矿区巅峰时期核定产能达30万吨/年,那些从井下开采出的煤炭,曾源源不断供给周边工厂与电厂,为工业发展提供核心动力。不远处的矿用卷扬机静静矗立,斑驳的钢缆缠绕在滚筒上,锈迹沿着钢缆纹路蔓延,在阴雨绵绵中看不到终点。

长河家属区的楼宇虽然老旧无人修缮,但楼排列整齐有当年国企的风范。楼体残留的“职工宿舍”标识和现场的导览图可知,这些建筑多为上世纪80年代统一修建,每层楼的阳台护栏样式一致,不难想象当年家家户户在此晾晒工装的场景。

导览图上标注的“子弟学校”“职工食堂”旧址就在不远处,根据矿区配套建设的常规规划,鼎盛时期这里还应有浴室、俱乐部等设施,形成了完整的生活服务体系。最热闹的时候,矿区有近千职工,加上家属,跟个小社区没差。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连永荣矿务局都不在了,皮之不存,毛将安附?

返程时天已擦黑,车灯照亮山路两旁的梧桐树,影子在车窗上忽明忽暗。焦虑偶尔会冒头,但此刻突然通透,乾坤未定,皆是黑马。

不游灵岩,何以言泰山?

2025年11月11日 05:48

自明代以来,就有“灵岩寺为泰山背幽绝处,游泰山不游灵岩不成其游”之说。于是车行泰山脚下,一夜酣眠后,一行四人分列两队,一队开拔向泰山,一队寻古灵岩寺。

泰山是五岳之首,5元人民币纸币的背面也是印着泰山,作为国家形象向世人展示。在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盘古死后其头部化为泰山。古代历朝历代统治者不断在泰山封禅和祭祀,并在泰山上下建庙塑神,刻石题字,留下诸多古迹和文物。所以泰山也成为了中国第一个世界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

如果选择特种兵的方式感受泰山,可以去夜爬泰山看日出;如果是登山爱好者,可以选择红门登山线;如果是家庭出行,可以选择桃花峪登山线。总之,泰山很大,路线很多,玩法很多样。

泰山小队因为这次时间不是特别充足,而且队员膝盖不好,选择桃花峪路线。提前一天到达桃花峪,在最近的泰山脚下歇息一晚,感觉腿脚都有力了。酒店旁边就是一条小河,拦河坝的水面映着高山绿树,红红的山楂果点缀岸边,宁静而充满生机。为了赶上最早的车进入景区,泰山小队6点就起床,天蒙蒙亮,气温还很低。走600米当热身到桃花峪游客中心,转乘景区的中巴车进山,途中欣赏美丽的山色。中巴车的终点就是缆车的起点,乘坐缆车上山的时候第一批夜爬泰山的人还没有下来,所以上行缆车是满载,下行缆车是空载。

泰山小队的小伙伴就这样和他的”老泰山“一道“毫不费力”地直达泰山玉皇顶,海拔1545米。此时山顶雨雾弥漫,大风不止。我们随手捡了一件别人丢弃的雨衣,套在身上至少不被雨水打湿。因为山东近日连连阴雨,前一天和后几天泰山局部都是阴雨天气,今天至少还是多云才得以登山,算作是不幸中的万幸。

另一队寻古小队七点半出发,启程前往泰山北麓长清县万德镇灵岩峪方山之阳的灵岩寺。这里并非无名之刹,而是唐代起就与南京栖霞寺、浙江天台国清寺、湖北当阳玉泉寺并称天下“四大名刹”。

难得晨起访古寺,看到牌坊后一路顺着古柏而上,晨雾刚从灵岩山的石阶上退去,脚边苔衣还带着潮气,山门内的古柏就把影子斜斜铺在地上。远远听见檐角风铃轻响,混着山雀的啁啾,倒比寺外的人声更清晰。这是梁启超先生1922年游过的古刹,也是梁思成和林徽因夫妇1936年寻访过的地方。

千佛殿的门槛被千年香客磨出浅凹,烛火在罗汉像上流转,西壁角落那尊皂色泥塑忽然撞入眼帘。眉骨高突,腮边短须虬结,左手按膝指节泛白,分明带着几分猴相,而真正的取景地,要往殿外的塔林去。

从千佛殿绕到西北侧,辟支塔的轮廓便撞进视野。这尊隋代始建、唐代重修的佛塔直插云天,塔身砖石泛着青灰的光泽,每一层檐角都挂着风铃,风过时分,清响能漫遍整座山谷。仰头细看,塔身雕刻的飞天与力士虽已风化,衣纹的褶皱却仍清晰可辨,砖缝里嵌着几星枯草,是岁月漏下的胡须。

忽然想起梁思成考察日记里的话:“灵岩之塔,兼隋之雄健与唐之秀逸”,此刻才懂这评价的分量——没有浮夸的雕饰,却把千年光阴都砌进了砖石里。

沿塔侧小径走,《黑神话:悟空》的取景地塔林便铺展开来。

三百多座石塔高低错落,最古的隋塔裂着细纹,却仍倔强地立在晨光里。我蹲下身抚摸一座元塔的碑刻,字迹已模糊,却能辨认出“重修”字样。灵岩寺墓塔林数量仅次于河南登封少林寺,为我国第二大墓塔群。

梁思成和林徽因1936年冒酷暑测绘的考察报告,为辟支塔和千佛殿的修缮留存了关键数据,“两位当年的记录和照片,现在还在《中国建筑史》里,游戏里那些写实的塔檐结构,其实早被先生们记下了”。

坐在塔林的石阶上歇脚时,阳光穿过辟支塔的檐角,在石塔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身旁有小画家们对着石塔写生,纸上的古塔与实景重叠,忽然就懂了梁、林二人不畏暑气而来的深意,也懂了游戏团队取景于此的缘由——这些砖石从不是冰冷的古迹。辟支塔的斗拱里藏着力学的智慧,塔林的每一道裂痕,都记着守护与传承。就像游戏里用数字技术复原的塔林,和梁、林二人用笔墨留存的古建图纸,本质都是一种延续。

下山时穿过氤氲的古泉,拍掉鞋上的苔衣,手机里恰好收到泰山小队的消息——他们裹着捡来的雨衣,在玉皇顶的雾里拍了张模糊的合影。

我对着屏幕笑了笑,忽然觉得这趟分路而行的旅程,恰是一体两面读懂了泰山的两面,一种是玉皇顶的巍峨,刻着帝王封禅的厚重;一面是灵岩寺的幽邃,藏着凡夫俗子的态度。

观音桥禁地:从野水沟到重庆三钢厂

2025年11月4日 06:14

为了不让加班小伙伴眼红,遂放弃了野外徒步活动,转为睽违已久的城市漫步。重庆的秋天非常非常短暂,通常只有两周时间。周末的观音桥,时尚男女们匆匆穿梭于奢侈品橱窗之间,我却在地下通道上上下下了好几次后,拐进了一条向上的阶梯,不过百米之遥,却仿佛穿越了半个世纪。

这里是野水沟——观音桥最发达的商圈背后被神秘化妖魔化的灰色地带。

汗水很快浸湿了衣衫,黏腻地贴在背上。石阶两侧是密密麻麻的筒子楼,晾衣杆和电线横七竖八地伸出窗外,挂着各色衣物,像极了某种奇怪的万国旗。

菜市场的腥味混杂着熟食摊的香气扑面而来。摊主们赤膊坐在小凳上,用印着XX生殖健康医院广告的塑料扇扇风,胸前的金项链随着呼吸起伏。买菜的婆婆们精挑细选,为几毛钱讨价还价。穿高跟鞋的年轻女孩小心翼翼地踮脚走过积水处,表情纠结。这就是野水沟的日常——重庆最魔幻的城中村之一。

因为紧挨着观音桥步行街,常有喜欢探索城市的游客误入此地,将见闻发到XHS和DY上,让这里意外走红。社区顺势立了个“野水沟记忆老街”的牌子,但里面的环境没有任何改造,比起没有改造前的谢家湾民主村(参看:《建设厂:百岁大厂的辉煌与落寞》)更脏更差。

但野水沟远不止于此。除了菜市场、脏乱差和出租屋,这里还藏着一段被遗忘的辉煌历史。

沿着野水沟继续往下,景象悄然变化。红砖老楼取代了简易棚户,虽然同样斑驳,但能看出曾经的规整与气派。这些是原三钢厂的家属区。

重庆第三钢铁厂——在老重庆人口中,它简称为“三钢厂”。重钢是一钢,特钢是二钢,三钢就是江北这个。当年也是江北数一数二的大国企,从华新街到大兴村沿线大片区域,都是它的地盘。最鼎盛时期,三钢厂不但有自己的电影院、职工医院、活动中心,还有江北最大最标准的游泳池还有5米深的标准跳台,据说跳水皇后高敏也在这里展示过风姿的。

很多人一直以为三钢厂是解放后才有的,是计划经济产物(当年叫104厂)。但其实三钢厂历史更早,可追溯到抗战陪都时期。
1939年,著名爱国民族资本家胡子昂创办的中国兴业公司在江北相国寺成立钢铁厂——这就是为什么这里到现在都有一片区域叫“中兴段”。

作为大后方官商合办的最大钢铁企业,华联钢铁厂在日军轰炸下仍坚守岗位,产量逐年提高。1943年,华联钢铁厂生产了4000多吨钢及100多吨钢铸件,占当时大后方钢产量的25%,铁产量的10%,有力支持了抗战。解放后,钢铁厂改为国营,命名为重庆104厂,后更名为“重庆钢铁公司第三钢铁厂”。

三钢厂鼎盛时期,创造了多个工业奇迹:诞生了世界上第一台弧形连续铸钢机、远东地区第一台立式铸钢机和我国第一台钳式行星轧机。三钢厂独家生产铁道垫板,是冶金局定点生产无缝钢管的企业。在野水沟深处的密林里,还隐藏着三钢厂当年的干部活动中心、招待所和大片家属楼。

活动中心建筑

活动中心很有特色,招待所也修得很不错,一楼一底,灰绿相间,砖木夹壁,木质楼梯和扶手保存基本完好。活动中心现在是江北区第四批拟保护历史文化建筑。我遇到了一位摇着蒲扇乘凉的老工人,他在这住了四十多年。“以前这里都是领导干部休养的地方,”他指着远处的建筑,“那个活动中心,周末跳舞、下棋、打乒乓球,人多得挤不动。”

到上世纪末,三钢厂效益逐渐下滑,比重钢差不少,当然比特钢要好——毕竟特钢垮了,三钢还在。是的,三钢没垮,只是由于生产污染大,而观音桥附近已成为黄金商业地段,于是在2004年开始,三钢厂搬到大渡口刘家坝原来长江钢厂的地方,继续生产,归属也完全属于重钢。

原来的厂区和宿舍逐渐废弃,现在的建新村、野水沟社区都是当年三钢厂的家属区,如今大多破败或是等待拆迁。曾经三钢厂下面的学校也都改了名字,现在的观音桥小学,就是当年的三钢二校。

黄色法拉利

我继续在社区里穿行,偶然路过的“黄色法拉利”给灰扑扑的老社区增添了些色彩。在这片90年代的建筑往前,不去枣儿坡,会看到中兴段1号,这是以前厂里的办公室之一(苏联专家楼),其他厂房都没了。最令人感慨的是厂里修给老红军的那栋楼,一层楼一户的大户型,一栋楼只有7户还是8户。“可惜红军后代基本没有住这里,很多都荒了。”一位阿姨告诉我。

夜幕降临时,野水沟展现出另一番面貌。红色灯光从某些小屋里透出,中年男人成群结队地在附近徘徊。这里是重庆著名的灰色地带,各种难以明言的交易在暗处进行。

但与此同时,菜市场旁的小餐馆里,打工者们聚在一起喝酒解乏;出租屋里,母亲呵斥孩子写作业的声音传来;小卖部门口,老人们下着象棋谈论天下事——这就是野水沟的日常,复杂而真实。

苏联专家楼

站在野水沟的高处眺望,一面是观音桥繁华的霓虹灯光,一面是三钢厂老区的破败与宁静。历史在这里形成了奇妙的断层。90年代,三钢厂迁移到刘家沟,实施“退二进三,退市进郊”的产业结构调整战略。2004年8月,中兴实业公司钢管生产线搬迁至大渡口茄子溪。如今,观音桥街道仍保留着三钢厂的历史印记;回程时,我回头望去,野水沟的灯火与观音桥的霓虹交织在一起,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奇妙地融为一体。

如果这里的筒子楼终将拆除,坑洼的道路会被填平,菜市场也会变得整洁规范。那些关于三钢厂的记忆——工人们下班时叮当作响的饭盒,游泳池里的欢声笑语,钢厂里昼夜不息的机器轰鸣——都将深埋在这片土地之下,成为城市发展地层中的记忆吗?

归乡荣昌后,两位远征军的无声落幕

2025年10月28日 06:30

2021 年,筷子小手发布了一篇《一个荣昌人的抗日回忆录》,今年的7月,我们收到了一条格外引人注意的留言,留言者“巴巴吧”称,他自己是文中当汽车兵的李毅坚的侄女婿,他的妻子正是李毅坚弟弟的女儿。这条偶然的留言,让筷子小手把明愚和“巴巴吧”这两位远征军后代聚在了一起,揭开了两位远征军战士回荣昌后,那段如浮云般聚散无常的人生篇章。

李毅坚的父母是隆昌界石的农民,他在家中排行老大,下面有二弟、三弟(也就是“巴巴吧”的岳父)和四妹李桂仙。当年,他被抓壮丁参军,成了远征军汽车兵,谁曾想这一去,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让二弟因同样被国民党带走而从此下落不明。

退伍回国后,李毅坚带回了一名叫夏世清的女子。夏世清个子不高,籍贯是四川泸州蓝田坝,两人如何相识的细节,从未跟后人提及,只知道当时她尚是青春模样。他们在荣昌后西街罗汉洞定居,本以为是安稳生活的开始,却不知命运的风才刚刚起来。

对于远征军时期的经历,李毅坚几乎绝口不提,唯一能让后辈触摸到那段岁月的,是一张他穿着制服站在汽车旁的照片 : 照片里的他眼神明亮、身姿挺拔,满是军人的威武神气。可这唯一的念想,也在后来的特殊活动时期被销毁,徒留遗憾。“巴巴吧”说,若是照片还在,再结合他与张德约的回忆录,定能拼凑更多远征军往事。

回荣昌后,李毅坚用部队遣散费,在后西街旁开了家两层楼的茶旅社,像古时驿站般为路人提供歇脚处。那时的他或许以为能靠这家店安稳度日,却没料到这小小的茶旅社竟成了“成分”的烙印。特殊时期里,他被划为 “工商” 成分,旅社也被征用为公私合营。命运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前半生的戎马与后半生的安稳期盼,在时代浪潮里轻轻一碰,便碎了。

当年荣昌著名说书人唐英曾说,李毅坚在国民党军队里曾任营长或副营长。或许正是这重身份,让他在 1957 年遭遇严重挫伤,特殊活动时期更是饱受斗争之苦。

李毅坚与夏世清未曾生育,领养了儿子李天文。李天文是 64 级或 65 级高中生,高考落榜后,因养父母的 “成分” 问题耿耿于怀,远赴四川自贡天化所工作,从此与养父母断了联络。后来他又因思想问题在乐山峨边县劳改,80 年代末因病去世。李天文的儿子,八十年代考入军校成了军官,定居南京后与荣昌亲友断了联系;李天文的妻子左氏,退休后也随儿子去了南京。血脉的线索在时光里时断时续,有人远去,有人停留,恰似白云苍狗聚了又散。

人生在世,竟如尘埃般渺小,一阵风过,便没了踪影。1974 年,不满 60 岁的李毅坚去世,葬在白庙子坡。起初,侄子侄女们每逢清明生辰还会去探望,可后来一次上坟杂草引燃大火,众人受了惊吓两年未去。再后来连坟茔都找不到了。这位曾为家国征战的老兵,最终连一方安稳的长眠之地都没能留下,黄土终究掩去了他所有的痕迹。

李毅坚去世后,夏世清孤苦无依,改嫁了一位李姓退休老师。可她的晚年依旧凄凉,百年之后,竟无子女料理后事,立碑人落款竟是没有确切名讳的李氏后人。从泸州到荣昌,她的一生好似孤雏辗转漂泊,苦海中不至独处,最终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无声息落幕。幸而夏世清和李毅坚的墓都在白庙子,来往一个世纪,先后魂归青山,一个野草荒茔,一个只言片语墨痕。

另一位筷子小手之前写过的远征军战士张德约,回荣昌后的生活则是另一番光景。他被定为自由职业者,一生隐忍谨慎。退伍时因通胀分文不剩,却仍选择做回医生,且在人生最后关头前,对远征军经历三缄其口。曾经的战场岁月,成了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生怕一丝泄露便打破生活的平静,见过风浪的人,最懂安稳的可贵,也最怕风浪再起。

不过,“巴巴吧”的一个发现,让我们窥见了李毅坚与张德约之间隐秘的情谊。他把张德约的照片拿给家人看,有人认出,这正是当年李毅坚让后辈去永荣总医院看病找的医生。原来,两人回荣昌后一直保持着联系,只是碍于历史遗留问题,从未公开往来。这份藏在暗处的情谊,像寒冬里的一缕微光,在冰冷的时代背景下,悄悄温暖着彼此的人生。

命运的丝线总是奇妙,兜兜转转,李毅坚的四妹李桂仙,嫁给了重庆蓄电池厂安徽籍的郭姓司机,而这位郭司机,也是当年的远征军。

一场叙谈后,在座之人无论老少都感慨,如果没有明愚老师记录下父亲张德约的话语,如果张德约未曾提及李毅坚,如果“巴巴吧”没有主动联系筷子小手讲述这些往事,那么李毅坚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兵,恐怕就会被历史彻底遗忘。

若是少了这份偶然,那些鲜活的人生,便会永远沉睡在时光的长河里再也无人知晓了。

李村大集:体验青岛热热闹闹、实实在在的日子

2025年10月21日 04:41

长假的最后一天,迎来了许久未见得晴朗,而我们也要在离开青岛之前来个大的,去李村赶大集。

我也是体验过不少北方集市了(比如:《齐齐哈尔:钢铁森林肃杀 不如去早市吧》),只是这逢二逢七的李村大集确乎超出了我想象。当我到了重庆南路,陆陆续续看到热闹开始蒸腾,才知道这不是寻常“小摊儿”开会,分明是把大半个北方的生活,都拢在这一片热闹里了。

还没进集,就远远看着天桥下的五花八门,脚就有点挪不动了。眼前的路被摊位挤得只剩中间一条窄道,左边是跌打损伤药膏的带货达人,右边是挂着五颜六色旧衣服的铁丝架,往前望,铺子一个接一个,一直铺到大路尽头,少说也有几千个摊位。我原本以为大集卖的都是新鲜玩意儿,没成想最先抓住我目光的,是个摆着旧物的小摊。

摊主是个坐在小马扎上,面前的塑料布上摊着的东西,比我外婆的百宝箱还杂:泛黄的旧书里夹着几十年前的粮票,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还带着樟脑球的味儿,旧皮鞋的鞋尖有点磨损,却擦得锃亮。最让我意外的是,塑料布角落居然摆着半盒饼干,饼干盒上的图案都褪了色,还有一包开封的香肠,肠衣上沾着点干了的油星子。我蹲下来看时,老奶奶笑着说:“都是家里孩子不用的,扔了可惜,给钱就卖,没人要就当摆着玩。”

我捏着一本医古文的旧书翻了两页,纸页脆得像要掉渣,却是和小时候爸爸教我医古文的时候好似同一版本。旧物摊哪是卖东西,是在卖一段段没说完的日子 ,如今摊在这儿等着有人再拾起来看看。

顺着旧物摊往里头走,一股呛人的烟味突然飘过来,我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抬头就看见个摆着烟叶的小摊。摊主是个黑瘦的大爷,手里攥着根没点燃的烟,面前的竹筛子里摊着各种烟叶:深绿色的像刚摘下来,浅黄的带着点焦香,还有些发黑的,据说陈了好几年。每种烟丝都在一个大袋子里面,插标写着价:5 块、10 块、20 块。

旁边大爷拿起两把烟叶深嗅,“这个冲,劲儿大,适合老烟枪;黄的软和,抽着不辣嗓子。” 我闻着味儿一股辛辣味直往鼻子里钻,呛得我直咳嗽,不过看着俩大爷凑在一起聊烟叶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呛人的烟味里,也藏着北方人的实在,喜欢就买,不喜欢就走,自在。

正跟着人流往前走,突然看见前面盆里爬满了黑乎乎的蝎子,钳子举着,尾巴翘得老高,密恐看了头皮指定得发麻。摊主是个大娘,手里拿着个小镊子,递给我同行得小伙伴,吓得他倒退了一步。小时候妈妈的朋友送来过炸蝎子,装在罐子里,金黄金黄的,我一开始不敢吃,妈妈说 “这是好东西,蛋白质高”,我才捏起一只放进嘴里。咬下去的瞬间,酥脆的壳里冒出点油香,那股子蛋白质的香味,到现在还记得。

树荫下排着好几个理发摊,一张木头凳子,一面挂在树上的镜子,一个装着推子、剪刀的铁盒子,就是一个摊位。我数了数,足足有十几二十个,每个摊位前都坐着理发的大爷,理发师傅男女老少都有,手里的推子 “嗡嗡” 响。最边上的理发师傅是个老爷子,穿件蓝布褂,头发白了大半,手里的推子还是老式的,需要手动上劲。他给一个大爷理发时,动作慢悠悠的,先用电推子推短,再用剪刀修边,最后拿出块布擦了擦大爷的脖子。我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了会儿,发现这些理发摊都有个规矩:不涨价,理一次 10 块钱;不推销,你想理啥样就理啥样;也不赶时间,理完了还能跟你唠会儿嗑。

从理发摊往前走,鼻子突然被一股面香勾住,小伙伴的碳水脑袋瞬间挪不动脚。前面是个卖饼的区域,各种饼摊连在一起,简直是碳水爱好者的天堂。我们作为“没见识”的南方人,挨个指着问老板各种饼的名字,老板也不厌烦,只觉得我们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周围的人要么手里拿着饼,要么嘴里嚼着饼,碳水带来的快乐,在大集上最是实在。

吃完饼,就到了卖干货和种子的区域。路边的摊位上,成捆的粉条累在小货车上白花花的,像一串串小瀑布;大葱绿油油的,根部带着泥土,捆得整整齐齐;大蒜辫得紧实,一挂挂摆在地上,透着股蒜香。再往前走,偶遇卖种子的小摊,各种种子装在小布袋子里,红的、黄的、绿的、黑的,摆得像彩虹。我凑过去看,发现香菜种子居然是紫红色的,小小的颗粒,像撒了把红砂糖!

逛着逛着,突然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带着点肉香,我顺着香味找过去,发现是个卖脂渣饼的小摊。肥瘦相间得油渣盘在一起,咬下一口是炸过的脂肪的香气和瘦肉的嚼劲。

因为前几天下了雨,大集上还多了个卖野生菌子的小摊。面前的篮子里装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菌子,菌子上还带着点泥土,看着就新鲜。

从菌子摊往旁边拐,就是个卖文玩摆件的区域,跟其他地方的热闹不一样,这里安安静静的,满是大爷。摊上摆着核桃、手串、小摆件,大爷们凑在一起,手里拿着核桃 “咔咔” 转着,或者拿着手串互相看。

逛到一半,突然看见个特别治愈的画面:一个五金摊旁边,趴着一只黄狗,不管周围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多热闹,它都闭着眼睛睡觉,尾巴偶尔轻轻晃一下,阳光照在它身上,毛软软的,看起来特别舒服。我蹲下来想摸它,它睁了睁眼,看了我一眼,又闭上了,好像在说 “别打扰我睡觉”。

这个五金摊也特别有意思,摊上啥都有:锃亮的电钻、各种型号的螺丝、扳手、钳子,还有锣鼓铙钹,金属的光泽在阳光下闪着光。旁边还有个大叔买了一套锣鼓铙钹, 摊主麻利地给大叔打包。

大集真是个万能的地方,不管你需要啥,从吃的喝的到用的玩的,都能在这儿找到,就像个装满生活的大口袋,啥都不缺。

逛到最后,就到了大集里的海鲜市场,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海腥味,新鲜的海腥味里带着点鲜气。摊上摆着各种海鲜:八爪鱼还在动,触手时不时伸一下;墨鱼的墨囊鼓鼓的,黑得发亮;笔管鱼小小的,透着点粉色;还有比手掌还大的生蚝,壳上带着海水的痕迹。

我走到一个海鲜摊前,摊主是个青岛小哥,“要点啥?八爪鱼刚捞的,墨鱼也新鲜。” 我指了指八爪鱼、墨鱼、笔管鱼,又要了几个比手掌大的生蚝,小哥麻利地称了称,“一共六十二块钱,给你凑个整,六十!” 作为内陆人我都不敢相信海鲜可以那么便宜。

回家后,我把八爪鱼、墨鱼、笔管鱼洗干净,上锅蒸了,生蚝也蒸了,蘸着醋和姜末吃。八爪鱼嚼起来特别弹还会爆头,墨鱼鲜得很,笔管鱼鲜美,生蚝一口下去满是海水的鲜,没一会儿就吃撑了,摸着肚子想,这大集的海鲜也太值了,下次一定要多买点。

临走的时候,看见个卖桃子的摊儿,摊上的桃子都是青绿色的,像一个个小疙瘩,有些桃子还裂了口,看起来品相不太好。大姐拿起一个裂口的桃子,掰成两半,“你尝尝,不甜不要钱。”

我咬了一口,桃子的汁水一下就流了出来,甜得很,一点都不酸,果肉脆生生的,嚼着特别爽口。今年北方雨水多,桃子都裂口了,品相不好看,但味道一点没差,比那些长得好看的还甜。

走出大集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我手里拎着满当当的东西。以前总觉得大集是大人和老人才去的地方,这次逛完才知道,这样热热闹闹、实实在在的日子,谁能不爱呢?

探寻孤东海堤之旅

2025年10月14日 04:54

长江、黄河我国的两大母亲河,孕育了中华民族的的伟大文明,共同发源于中华水塔的青藏高原,从一股涓涓细流开始,敞开胸怀,容纳来自祖国大地的大部分江河,滚滚东去,一南一北各自奔向自己的归宿。由于生活在内地,享受着母亲河的恩惠,但是却未能见识其发祥与归宿地,心中一直还有一个执念,有生之年要尽量去看看。高原的海拔和偏僻的交通,对发祥地的向往只能成为奢望,然而归宿地周边的大平原则成为可行的选择。国庆长假终于有机会实现多年的梦想。

长假还没有开始,为了减少拥挤提前出发,到达青岛后再驾车前往黄河入海口,各种导航软件都指向东营,没有精确的到达地点,就朝着这个方向奔袭。大平原上的高速公路双向六车道,几个小时就感到入海口的气息,由于是黄河泥沙冲积而成的,越是往深处走,地上的植物生长状况也在改变,先还可以看见高大的乔木树,大块的田土相连,逐渐的变成低矮的灌木丛,田土也变得零散,再后来就没有了可以种庄稼的田土了,剩下零星的水坑,旁边生长的则是贴地的植被,没有水的地面则泛出白色的盐碱。

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开始是稀稀拉拉的几台“磕头机”慢悠悠的上下起伏,随着“磕头机”的密度增加,我感到已经离我想去的目的地不远啦。虽然知道“磕头机”是抽油的设施,但是从来没有近距离的观察过,好奇心的驱使停下车来,仔细地看看,其实每一台“磕头机”都不完全一样的,还有的是两台并排的一起工作,仿佛就是一个小孩站在一个巨人旁边干着同一件事情。

此时,我国的石油盛产地之一就在脚下,胜利油田,我来啦。

经历过贫油时代的我们,曾经记得一句口号:宁愿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煤炭是工业的粮食,石油是工业的血液,没有了煤炭和石油工业将无从谈起。铁人王进喜的故事牢牢的扎根在我们的心里,童年的时候就知道我们有一个大庆油田,后来逐渐知道了我们还有好几个大油田,胜利油田就是其中之一。然而胜利油田在哪里确实没有去仔细想过,今天无意把胜利油田踩在了脚下。每一台“磕头机”抽出来的油量不会很多,旁边就有管道送走,好多条小管汇合成一条大管,几条大管再汇合成更大的管,怀抱粗的大管就顺着公路流向不知道去到了哪里。一望无边的天际边,数不清的“磕头机”,把地下的液体黄金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徘徊数分钟后继续向天际边出发,此时零零星星的车也汇聚成了车流,还算的通畅,慢慢的看见天和地融为了一体,天边就是水,水上就是天,最终变成一条线,车也多了起来,不再那么通畅,走走停停,来到了路的尽头,转弯爬上了大堤。

孤东大堤到了。查资料后才知道,为保证油田勘探开发的顺利进行,自70年代起,胜利油田开始建设海堤工程,孤东海堤所在地原为浅海漫滩潮汐带,涨潮时一片汪洋,退潮后一片泥滩,并经常受到黄河洪水、凌汛的威胁。把海水赶往更深的大海,修建堤坝围出了80多平方公里的海滩,直到90年代才彻底完工,让更多的的“磕头机”矗立在了原来的海中央。举目四望,除了背后是是一片“磕头机”,正前方是天水相连的一条线,左右则是望不到头的一百多公里堤坝,凭我这肉身凡体永远也看不到头的。

十多米宽的坝顶可供双车并行,看见有车停在路边,好奇的驱使停下了脚步。站在堤坝之上,感觉自己好渺小,虽然有禁止翻越下海的警示牌,仍然挡不住赶海人的激情。不仅是孩童的乐园,而是所有人的天堂。为防止海水对堤坝的侵蚀,无数的水泥浇筑的工字型水泥墩放在靠海的一侧,有的完全淹没于水中,有的则在岸边,有的一半在水里,呈现出一块石墩两种颜色,要想到达水边,需穿过比人还高的石墩缝手脚并用方能实现,明明看见露出的石墩,一脚站上去的时候,海浪正好涌来,保证让你的双脚洗个扎扎实实的海水浴。

还没有到大堤之前,路边好多卖渔具的摊位,鱼竿、地笼、鱼饵,还有鸡肉,此时才明白原来这里除了钓鱼,多数的人是来钓螃蟹的,傻傻的螃蟹可能是饿得太久,只要双鳌夹住诱饵是绝不放手的,哪怕你把它提出水面,还需用手将其拔掉。真的是印证了————宁做他人盘中餐,也要做个饱死鬼。由于没有准备钓蟹的装备,只能看别人的表演。

地笼的捕捞效果更加给力,一个小小的地笼,里面放上诱饵,丢在水里,数分钟后提起来,笼里就是好几只,大小都有,有的还挂在笼外双鳌则死死的抓着笼里的诱饵,起笼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欢呼雀跃,兴奋的呼叫声此起彼伏。大概幸福的顶峰不过如此了,然而幸福的时光却是那么的短暂,大半天的时间转瞬即过,错过了午餐的时间也没有感觉到,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回程的路上在网上寻找可以吃饭的地方,没想到跳出来的满满的都是黄河口大闸蟹,路边也有人不停的招呼,有新鲜的大闸蟹,各种招牌也是满满的大闸蟹。出于对短斤少两的恐惧,仍然选择网上寻找提前联系的源头供货的卖家就餐。导航的指引来到养蟹兼帮加工的农家院落,忙碌的老板电话不断的响起,都是要求送货的,稍有空闲才与我们交谈。在我的脑海里,大闸蟹不是阳澄湖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聊天后才知道,好多的阳澄湖大闸蟹都是从这里出发,到了阳澄湖里洗个澡,再发往全国各地,地理品牌从此由黄河口变成了阳澄湖。

老板全家动员,选蟹、绑蟹、装箱,有条不紊的忙碌,接待我们的小哥热情而不懈怠,一边介绍他们的养蟹过程,一边帮我们选蟹,大小都有,2.5两母蟹30元一只,3.5两公蟹35一只。按照每人4只的量选好加工,老板还给了我们意外的惊喜。卖给我们打折的残蟹,原来捕捞的过程中,出现了缺胳膊少腿,没有了很好的卖相,就称之为残蟹论斤卖,再来上一大盆。

黄河口大闸蟹的加工方法也特别的简单,放在蒸锅上,一只蟹背一片生姜,静静的等待一刻钟,热气腾腾的大闸蟹就可以入口了,天然的蟹香无需任何调料,让人垂涎欲滴,滚烫的拿在手上左右交替,实在受不了还回盆里,稍歇片刻便大块朵颐。此时此刻此生终于实现了大闸蟹自由啦,午餐和晚餐同时靠蟹完成,双手满嘴都是蟹油。

吃饱喝足已经是月上三竿之时,抓紧时间休息,明天还将赶往下个打卡点。

2025秋:机会是等出来的

2025年10月1日 00:42

7月

  • 现在所有的资产都在新高,白银14年来新高,铂金11年来新高,比特币新高,英伟达历史新高。背后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 周末去合江县玩耍,正好赶上那里荔枝上市,热闹又好吃,相比之下我还是喜欢有点儿酸味的品种,纯甜的荔枝吃点就腻了。在合江县吃完了荔枝,正好赶上《长安的荔枝》上映,去看了看,京城各部门之间踢皮球、任务层层加码、官吏贪墨横行都是在讽刺当今啊!
  • 根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的数据,美国政府在2024财年为其债务支付了8810亿美元的利息,这超过了其8500亿美元的国防开支。
  • 哈哈哈,新设立的雅江集团1.2万亿超大基建工程宣布后,媳妇儿套牢的中国电建股票都涨了!两则新闻连起来看的话,我发现在应对危机时中美两国都有自己的“舒适区”和路径依赖,中国是搞大基建,美国是搞新金融。稳定币 vs 水电工程,看看历史会站在哪一边?
  • 看完电视剧《臧海传》,前面都挺好的,就是结尾有点儿虎头蛇尾了。
  • 波段了一下pepe,调了一部分B仓位到E仓位,继续满仓等待。
  • 鸡汤一下:千万不要看见别人发光就觉得自己暗淡,生活中人与人的节奏不一样,有的人三分钟泡面,有的人三小时煲汤。
  • 《戏台》心想,生逢乱世哪里能有什么坚守,弱肉强食只能比谁的拳头大子弹硬。

8月

  • 观看电影《南京照相馆》,历史是沉重的,我家里爷爷辈就有人是从南京逃回湖北的,
  • 看完电视剧《琅琊榜》,高湛乃是麒麟太监,得之可得天下!哈哈哈
  • 行情好起来了,以太突破了4000!感觉本周就能突破5000呢~
  • 现在AI工具这么发达了,于是开始整理《主权个人》这本书,拿来好好看看。
  • 看完电视剧《以法之名》,公安局长许言午其实是夹缝里求生的角色,上得了李检察长的生日宴,却坐在最末的位置。没有同流合污却能够打成一片,还是很不容易的。
  • 《万历十五年》里讲,所谓“大历史观”就是拉长了时间看历史,才能看到一点规律。为什么日本明治维新可以成功,而中国的“百日维新”却失败了?
  • 这段时间在外出差,组成工作专班😂
  • 古今中外的教育体系,本质目的都是培养工具人的。不会有人吃饱撑了去苦口婆心教你如何躺平赚钱,这样可以不用给别人做工具。一切都要靠自己的摸索和觉醒。 ———— 王川
  • Gmail其实自带“分身”功能,用户名中加一个点号,实际上都可以收到邮件,假设你的地址是yourname@gmail.com,那么下列地址都可以收到邮件:
  • 市场到这个阶段,有人说是到了牛尾,有人说序幕才慢慢拉开。身在此中,没有点认知,判断失误或者人云亦云,很容易就亏钱,还是亏大钱。我想,美联储降息在即,牛市的顶点不可能是这个时候,牛市应该是所有人都在盈利的时候。现在更像是洗盘清杠杠清浮筹的时候。看着账户回撤很难受,但还是继续等待继续忍耐吧!
  • 投资太反人性了,回调的时候你有没有子弹、有没有勇气、有没有点位进场买入?点位错了抄到山腰上,没有子弹只能套牢,没有勇气只能看着。
  • 现在市场已经开始轮动了,说明入场资金不够。特朗普家族可能是真的把币圈当作提款机了。
  • Bull markets are born on pessimism, grow on skepticism, mature on optimism, and die on euphoria. 牛市诞生于悲观,成长于怀疑,成熟于乐观,死于狂热。 ———— 约翰·邓普顿(Sir John Templeton)

9月

  • 三季度末的这个月,继续熬,等…
  • 趁着在外出差的时候有较多的空余时间,终于将《主权个人》这本书整理完,还是用LaTeX排好版打印出来,仔细读一两遍。
  • 继续整理这本书:
    • 校对后公布在github上。
    • 边排版边校对边阅读,发现作者从大方向上的预测确实有点东西,但是细节上很多有待商榷的地方,不过也不能苛责,毕竟这本书是90年代写的,能有这般预见性已经很牛了。
  • 现在要确认的核心问题就是:衰退和黑天鹅谁先来?现在黄金都快到3800刀了,为什么会涨得这么快?老钱都在对冲什么普通人还看不到的风险吗?
  • 读完了《主权个人》,也把这本书翻译出来了,可以说是目前最好的中文版吧。
    • 全文翻译,无删减;
    • 每章都添加了很多脚注,便于理解;
    • 文字精校,对有些拗口的翻译进行修改;
    • 出版社编辑的排版水平,版面精美;
    • 可直接打印;
    • 完全开源LaTeX源代码,欢迎Star;
    • 下载地址:Sovereign_Individual_V2.pdf
    • 欢迎捐赠。截图:
  • 希望有个美好的国庆节假期,这两天一直休息不踏实。无聊刷一个《飞驰人生2》,赛车应该还是有点儿意思。

往期记录

石船老街:看见重庆正在缓慢消失的一帧

2025年10月1日 00:22

从轨道4号线冉家坝上车,一路晃晃悠悠坐了20多站。窗外的风景,从密集的高楼大厦,逐渐变为低矮的民居,最后是连绵的田野和山丘。直到重庆话版本的报站声响起“石船站到了”,我才惊觉——这怕是走到了重庆城区的尽头。

说起石船,很多重庆人都要愣一下:这是哪儿?确实,位于渝北东部的石船镇,距离主城核心区已有40多公里,算是重庆主城最边缘的乡镇之一。走出轻轨站,四周豁然开朗。没有高楼遮挡的天空,显得格外辽阔。几个摩托车司机在站外懒散地等着客人,问一句“走不走老街”,立马就有师傅热情地迎上来。

“十块钱,直接给你送到老街口!”

路两旁是典型的乡镇景象,零散的商铺、自建的小楼、偶尔驶过的三轮车。越往坡上走,越能感受到一种与都市截然不同的时间流速,一切都慢了下来。

一进入镇子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坐在路边的爷爷奶奶。他们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或独自一人静坐抽着旱烟,或慢悠悠地做着手中的活计。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却也赋予了他们一种都市人少有的从容与安详。老人大多是老街的原住民,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他们见证了老街的繁华与沉寂,自己也成为了老街历史的一部分。

来之前就听说,石船最出名的是它的“赶场”。甚至四号线都被亲切叫做“背篼专线”,每逢公历2、5、8的日子,这里就会聚集来自四面八方的乡民,摆摊设市,交易买卖。来之前在社交平台上搜集资料,为了拍摄最原生态的赶场画面,许多摄影爱好者和大学生会凌晨4点就起床,赶最早班的轻轨来到这里,捕捉那些即将消失的市井画面。可惜只有周末有空的我们没能赶上赶场日,但依然能在老街的路上,想象出热闹时的景象——摊贩云集,人声鼎沸,新鲜的农产品堆满街头,乡亲们用淳朴的乡音讨价还价……

石船老街依山而建,西高东低,青石板铺成的街道顺坡而上。历经岁月打磨,石梯的棱角已被磨平,石板也被踩出了深深的凹槽。街道两旁,是保存完好的穿斗式木结构老屋。斑驳的墙壁上,还保留着各个时代的印记:“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供销社标语、毛主席语录、老式广告画……

老街上的建筑大多还保持着最初的功能:老式的中国农业银行储蓄所、供销社、老邮局、镇政府办公楼、礼堂戏楼……虽然很多已经废弃或另作他用,老公社的房子被传教士买下来做了教堂,但外观依旧保留着原来的模样。

时近中午,肚子开始咕咕叫。街上不多的饭馆里,既有卖荣昌卤鹅的,也有卖荣昌铺盖面的,而我们慕名找到老街上有名的“赶年饭店”,点了这里最出名渝北非遗菜品、渝味360碗的烧椒猪头肉。店面很朴素,追求环境和洁癖选手勿近,但生意却很好,十一点多就坐了好多人。一份猪头肉只要30元,端上来却是满满一大盘,分量十足。

说实话,味道没有想象中惊艳,猪头肉有点肥,就是简单的咸和极致的灼烧的辣,很传统的农村做法,我猜这种重口味的调味,是为了方便下饭,也适合干完体力活的人补充盐分。虽然不太符合我个人的口味,但这份朴实无华的家常菜,却让人吃出了一种久违的真实感,不算复合型的味道,只有实实在在的食材和饱足。

在老街转了一圈,竟生出一种“矛盾的治愈”。

一方面,你会为这里保存完好的市井生活图景而感动;另一方面,你也会清楚地意识到,这种传统乡镇生活方式正在不可避免地逐渐消失。现在的石船老街,还能看到老人在街边用传统的杆秤称重,还有师傅在用传统手艺修补鞋子,有传统木匠的行当,还有老式的理发店在用最传统的方式为老人理发……但这些画面,或许再过几年就将不复存在。

回程我们选择了步行,沿着一条缓坡向下走。天气不算热,微风拂面,溜达起来很是惬意。聊天上的滑翔机,聊人生的际遇与无常,没有了来时风尘仆仆的赶路。在身上保留旧的记忆和气息,不过是为了放缓一种正在消逝的秩序。至少人与土地、与岁月之间,还维系着某种温柔而坚韧的联结。而人带走的,不过是一襟晚照,几缕烟尘。

如何前往石船老街?

  • 交通:乘坐轨道交通4号线至“石船站”下车,1号口出站
  • 步行:出站后沿石龙路向上步行约1.5公里
  • 摩托车:轻轨站外有摩托车可搭乘,到老街价格约10元
  • 最佳时间:如果想体验赶场,可选择农历逢2、5、8的日子前往(记得早点出发);如果只想安静地逛老街,建议避开赶场日

重庆老街系列:

中文精校版《主权个人》发布

2025年9月28日 22:33

书籍介绍

从2023年5月开始这本书就一直躺在我的待阅清单中,2023年 GhatGPT 和其他 AI 翻译工具已经非常成熟了,能大大提高翻译效率,所以我就决定用 AI 辅助翻译的方式来完成这个任务。结合网络上已开源的翻译文本(参看链接:github.com),我重新设计了书籍封面和排版样式,差不多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初稿。

《主权个人》写作于 1990 年代中期,首次出版于 1996 年,距今整整四分之一个世纪。2020 年该书进行了再版,本中文版本翻译自 2020 年最新版本。这本书在西方被认为是“加密世界的圣经”,它深刻影响了或影响着科技精英和加密一代。可以看到,很多人在以“主权个人”中的逻辑创造和生活,在以“主权个人”中的观念思考和表达。但它的意义并非仅止于此,事实上,加密货币的内容在全书中只占不到十分之一。

校完全书后我认为《主权个人》算不上严格的学术著作,很多地方的表述有失偏颇,预计很多中文读者会感觉不舒服,甚至受到了冒犯。但我觉得这正是它的价值所在。它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视角和思考框架,去理解和分析当今世界的变迁。为什么现在全球的债务问题如此突出?为什么通货膨胀如此严重?为什么特朗普的第二个任期要不遗余力推动美国成为加密金融中心?为什么比特币已经突破10万美元一枚?比特币会不会真的如预测一样涨到100万美元一枚?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可以在《主权个人》中找到线索。

译文中肯定还有大量纰漏和错误,请大家理解。如果您会使用Github,欢迎向我提交修正意见,本中文译本将全部开源 LaTeX 代码(仓库地址:github.com/macin20/ ),并持续修订。如果您有任何问题,欢迎邮件交流:kotadiving

说明

  1. 注意,本项目仅供学习交流使用,未获得原著版权,请勿商用。
  2. 源代码使用 xelatex 编译,首次需要编译两次。代码未在windows平台测试。
  3. tex-en-zh 文件夹中为未完工的中英双语双栏版,只能以后再弄了。
  4. tex-zh 文件夹中为中文版,未删减,可下载pdf后直接用A4纸打印。
  5. 欢迎Star本仓库,谢谢。
  6. 全书下载地址:Sovereign_Individual_V2.pdf

书稿截图

从江北青草坝走进地下重庆,刺激得很

2025年9月23日 03:33

走在北滨二路的人行道上,朝天门大桥的钢索像巨人的琴弦绷在头顶,江风裹着长江的水汽往衣领里钻时,没人会想到脚边那片被铁丝网围着的荒坡里,藏着重庆地下上世纪的大厂。

找了半天才摸到入口,这几天下了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能看见一道被锈迹裹住的几指厚的大铁门,根本推不动,旁边却正好没有门。一步踏入,欢迎来到青草坝的地下世界,一座藏在大桥下的 “防空洞城市”。

打开手电筒,光柱戳进黑暗里能看见浮尘在飞,地面的积水映着光,走一步就溅起细碎的水花,鞋底蹭过布满泥沙和水的路面时,会发出 “哒哒” 的响,像有人在身后轻轻跟着。洞壁上还留着当年的凿痕,手摸上去是粗糙的凉,凑近了闻,能闻到一股混着霉味的机油香 —— 那是近百年前工人们在这里干活时,渗进墙里的味道。

遗留的电灯泡

支洞像树枝一样从主洞岔出去,有的洞口被砖块封着,有的还敞着,黑黢黢的看不见底,手机早没了信号,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洞里撞来撞去,回声绕着耳朵转。

其实这地方的根,要扎到 1927 年的冬天。那时候卢作孚先是在江北城金沙门外的水月庵办了民生机器厂——这是江北第一家船厂,专门修轮船。可那里交通太不方便,10 月刚搬到三洞桥的地藏庵,又觉得地势太挤,转过年 11 月就再往长江边挪,最终定在了青草坝。那时候的青草坝还是长江边的一片野地,长满齐腰的茅草,风一吹就晃得像绿色的波浪,14 个工人推着 4 台旧机床过来,16 马力的柴油机一打响,就把这片坝子的热闹给唤醒了。

后来看到网上的朋友说,他 1999 年刚到重庆时,和工友在猫儿石天原化工厂下面的洞子里迷过路。“上午九点进的洞,一直走到天黑才出来,出来分不清东南西北,最后在华村立交下面的弹簧厂找到路 —— 那洞子居然穿了嘉陵江底!” 现在站在青草坝的防空洞里,才真信了他的话。

主洞长 1500 米,宽和高各 3 米多,混凝土浇的墙敦实得很,抗战那几年,日本飞机的轰鸣声天天在重庆上空转,民生机器厂的工人们把车床、钻床拆了,一件件搬进这些刚凿好的洞里。白天躲轰炸,晚上就着煤油灯接着造轮船零件,长江上的民生轮船要运兵、运物资,这些洞子里掉的铁屑,都是撑着抗战的 “铁骨头”。

解放后,民生机器厂改成了国营,换了个名字叫 “交通部船厂管理局重庆船舶修造厂”。1957 年在唐家沱建了新车间,越扩越大,到 1960 年全厂都迁了过去,后来变成了重庆长航东风船舶工业公司。(参看《唐家沱:时间都在这里打转》)青草坝的老厂址,就转给了四川省重庆船厂 —— 这家厂也有故事,最早是民国的建业机器制造厂,在溉澜溪那边,1943 年被军政部收了,改名叫船舶修理厂,解放后又和汉阳船厂合并过,兜兜转转最后落在这里。60 到 70 年代,厂里又把防空洞扩了扩,原本 1000 多人的容量,慢慢变成了总计 6000 平方米的 “地下厂房”,机床的轰鸣声在洞里响了一年又一年。

船厂后代记忆中的青草坝,应该和我们现在理解的北滨路上的江景和繁华扯不上关系。2000 年以前,江北还有 123 路公交,终点站就叫 “青草坝”,过了这里就是城外,海尔路、北滨路都是后来才铺的柏油。老人们说,那时候坐 123 到终点,能看见船厂的烟囱冒黑烟,听见榔头敲钢板的 “当当” 声,还有上下班的汽笛响 “呜 ——” 的一声,山村里的大人小孩都知道,是工人师傅要回家了。船厂后面的山坡上,一村、二村、三村的宿舍顺着山势排着,青石板路擦得发亮,路边的麦冬趴在地上,万年青长得齐腰高,牵牛花缠在枝头上,红的、白的、紫的,把山路绕成了花廊。

地下都是水磨石的

2005 年修朝天门大桥时,地面的厂房全拆了,只剩下这些藏在地下的洞子。现在维修工人早就撤场了,有的支洞用木板挡着,有的还敞着,积水最深的地方能漫过脚踝。我试着往一个岔洞里走了几步,光柱尽头还是黑,耳边只有水滴 “滴答、滴答” 的声,忽然就想起有人说的 “要是在这里迷路,手机没电了,可能没人发现”—— 倒不是吓人,是这洞子太大了,大得能装下重庆的半部抗战史。

重庆是3D的这一说法又更加深刻了(参看:《除了魔幻8D城市,你还需要了解的重庆》),它的立体从来不止是山上的房子叠着房子,而是地下也藏着一整个世界。二战时当陪都,为了躲轰炸、保生产,山城里凿了数不清的防空洞;后来三线建设,备战备荒,又把这些洞子挖得更深、更宽;现在城里的隧道、纳凉点好多都是用老防空洞改的,而青草坝这片老工业遗址,也终于在今年有了新动静 —— 依托老厂址与防空洞历史脉络打造的川江航运文化园,刚在 2025 年 8 月 15 日正式开业。

如今去青草坝,除了能远远望见防空洞的铁门,不远处的文化园里还能看见老机床、旧船模的展示,听见川江号子的回响。园区每天 10:00 到 17:00 开放,下午 16:30 就停止入园,门口还有当年从朝鲜进口的车床,居然还能转动。

往洞外走时,江风又吹了进来,而今的青草坝的名字在地图上只是三个字,没有人知道那曾经是个什么地方。

有人说重庆主城的地下都是空的,重庆的地下怎么会是空的呢?这些洞子像城市的毛细血管,装着老重庆的心跳,而今日之筷子小手,正把这份心跳,讲给更多人听。

威远黄荆沟煤矿,故事比煤层还深

2025年9月16日 04:27

七月的太阳把沥青路晒得滋滋冒白烟时,我们拐进了黄荆沟煤矿的岔路。山风突然就斜着切过来,带着煤渣和老樟树混合的味道,蝉鸣都慢了半拍 —— 这里的夏天,果然藏着另一个时区,脚步不自觉就放缓了,像是被什么轻轻拽住了衣角。路边的野草沿着废弃铁轨的缝隙疯长,铁锈红的轨枕上,还留着几十年前矿车碾出的浅沟,阳光落在上面,像一串被拉长的省略号。

煤层里的年轮

威远煤矿的历史刻在山壁上。1910 年,一位英国传教士带着当时最先进的探矿技术来到了黄荆沟,拉开了深山小镇煤矿开采的序幕。威远煤矿的历史,是从 1938 年那个秋天开始的,当时国民政府为支援抗战,在黄荆沟炸开第一炮,黑色的煤层顺着山壁裸露出来,像大地撕开的伤口。

抗战全面爆发,东部沿海地区大片国土沦陷,海盐无法内运,民国政府明令自贡井盐加大产量,致使煮盐燃料需求大幅增加。为解决燃料缺口,紧邻自贡的威远煤炭成为最佳选择。1940 年 7 月 1 日,威远煤矿股份有限公司在重庆正式成立,选国民党财政部盐务总局局长缪秋杰为公司董事长,聘请当时的实业家、中国现代煤炭工业和石油工业的奠基人之一孙越崎先生为总经理。

在抗战期间,威远煤矿肩负起支援抗战、发展后方工业的重任。1941 年冬采煤 2000 吨,次年产煤 4.7 万吨,充分解决了自贡盐厂、资中糖厂及周边州县企业的燃煤需求。其生产的优质煤大量运往炼钢厂、军工厂,为制造前方急需的武器提供了保障。著名爱国将领冯玉祥于 1943 年 11 月 14 日携夫人李德全来到威远煤矿进行抗日募捐演讲,矿长郭象豫及矿工们深受感动,当即决定写下每月志愿献金书,演讲当天即收到捐款四十多万元,后来又先后七次为全国节约献金总会捐款一百四十九万多元(当时国币) ,有力地支援了抗日。

1950 年后收归国有,这里成了四川盆地的 “黑金子仓库”,从1950年至1957年,威远煤矿共计生产原煤246.80万吨,上缴利润高达1001.50万元。

在矿区平房家属院偶遇的吕婆婆,她的老伴就是上世纪六十年代通过招工从合川老家来的威远。“现在重庆的收入比四川这边好太多了”,吕婆婆说着,但没有埋怨和不满,仿佛只是在聊别人的事情。

“他不是主要工种,收入没那么高,但也身体不错,现在多活几年最有赚头。”吕婆婆摸着竹椅扶手上磨出的包浆,“无论啥子工种都值得骄傲,他们那时候产的煤能点亮好多大城市哦。”

井下还是太危险了,作为矿山子弟,我听太多人说过井下的故事:下井回来的,除了眼白和牙齿,浑身都是黑的,饭盒里的米饭都染成了灰黑色。

矿上的荣光藏在老物件里,可惜大门紧锁没能看到。但我们看到了陈列馆铁门外扔着的旧矿灯,玻璃罩上的煤渍洗不掉,开关拨片还能滑动;广场上的竖井竟然可以打几百米深,妈妈描述说坐着绳索下井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害怕。灯光球场以近乎悲壮的姿态矗立眼前,条石看台缝里钻出野草,篮筐铁圈孤悬如褪色的句号。当年万人围观球赛的声浪,如今被夏日午后麻将的噼啪声取代。

天空之镜

顺着当地人指路,我们沿着极陡峭的山路蜿蜒上行,风越来愈凉。同行小伙伴笃定说这一定是一个小学,果然一处的校门藏在樟树林里,红砖墙上 “高高兴兴上学” 的标语褪成了淡紫色。

这里就是 “天空之镜”—— 小学铁门前修葺过的平静如镜的小池,在晴天能骗过人的眼睛。我们去时正赶上正午,云在天上走,玻璃里的云也跟着动,站在池子边缘的人,脚像踩着云海,手机镜头往下压,能拍出 “人站在世界尽头” 的错位感。镜头里的人摆好POSE,摄影师举着手机,镜头里的人的裙子在风里掀起来,裙摆和云影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看旁边的介绍说,刘校长花 10 万修的水池子,抽山泉水循环,池水才总这么亮。热心人捐建的石阶上,还有刘姓的老师花钱修了路和供游人休息的桌椅和棚子。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曾经在这所小学任教的老师们,也觉得人生的活法很多样,他们这样在老一辈的活法里已是通透。

吕婆婆家的烟囱升起了炊烟,混着山风里的樟树叶味道,和几十年前一样。只是这炊烟比当年细多了,像根游丝,一头系着过去的煤渣,一头飘向远处的云。

黄荆沟的夏天依旧凉快,只是风里的故事,比煤层还深。

向年少道别

2025年9月8日 17:48

那是一九七五年的最后一天,寒风裹挟着细雨,如一层灰蒙蒙的纱幔笼罩在川南的乡野。天光暗淡,云层低垂,仿佛连时间都被这阴郁的天气拖慢了脚步。那条从县城蜿蜒至正华场的乡村公路,狭窄而泥泞,碎石与浊水纠缠不清。偶尔有车辆驶过,便溅起泼墨般的泥浆,行人仓惶躲闪,却总难免被命运随意泼染一身污点。

彼时的我,刚满十八,衣衫单薄如纸。背上是一只打满补丁的铺盖卷,手里拎着用篮球网兜装住的搪瓷脸盆,盆中牙具、毛巾与几本卷了边的旧书相互磕碰,发出细微而寂寞的声响。母亲临行前塞入的五块钱和两颗煮鸡蛋,藏在最底下,像是被小心翼翼埋下的希望。这一年最后的时光,我正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奔赴正华公社插队的路上。

阵阵寒风袭来,如冰刀般钻进领口,穿透了单薄的衣衫,我不由得周身打了个冷颤,而思绪却飘回了一年多前那些迷茫与惶惑的日子……

一九七四年八月,我初中毕业。由于早年割草导致右手中指肌腱断裂,未能及时医治,从此这只手便再也无法全力紧握命运。县里体检后,我领到一纸“免予下乡”的证明。那一刻,心中并无喜悦,只有一片悬空的茫然。不到十七岁的年纪,眼前的路却早已模糊不清。

我家住在县城一条背街的小院,对门就是县中药材公司的仓库。母亲低声下气求邻居胡经理同意,我才得以到仓库做临时工。一天一块一毛六,每周做满六天——116,这数字从此烙进我生命的账本。那是渐凉的九月,仓库中堆积如山的甘草、当归、黄连等药材的味道,混合着消毒水、杀虫剂的气味,几乎令人窒息。工友皆为妇女,终日弓腰曲背,搬药、分装、堆码。汗水浸透的衣衫从未真正干过,但我们仍在苦涩中咀嚼着生存的滋味。

而我却是快乐的。领到第一笔工钱那天,我将那叠褶皱的纸币郑重交到母亲手中。她转身就去肉铺割回好大一块猪肉,煮熟切片,与白萝卜回锅同炒。那个黄昏,狭小的厨房里油香沸腾,那一刻,我仿佛真能触摸到“养家”二字的重量。

好景不长。才做了二十几天,胡经理就在仓库门口喊住了我,面露难色说:“明天……别来了。”他压低嗓音,“有人反映,说你家庭成分复杂……”余下的话,被风吹散。我只记得那天的夕阳格外刺眼,我捏着刚结的二十三块两毛钱,站在巷口,像一棵被遗忘的树,良久未能移动。

接下来的日子跌入了更深的迷茫。我终日流连于俱乐部借小说、看书报,或与街坊少年下象棋虚掷光阴。直到有一天,我与家住对门的同学突发奇想,毅然奔赴六公里外的煤矿矸石山洗煤。那是属于年少才有的莽撞——不问危险,不计后果。两人携竹筛、木桶、箩筐,吃过午饭就匆匆赶去。依样画葫芦般扎下水塘,挑来溪水,将煤矸石搅得浑浊,再借水的浮力筛取煤炭。一整夜,我们赤脚踩在硌人的矸石堆中,弯腰挥臂,与水、与煤、与沉重的夜色搏斗。至破晓时分,竟洗出近两百斤煤,却也累得瘫倒在泥水边,沉沉睡至日上三竿。

醒来时,望见母亲拎着布包自机车道上一步步走来。她解开包裹,里面是仍然温热的红薯饭和一碟咸菜。“吃吧,挑不动我帮你。”她没有多言,只用手帕轻轻擦去我脸上的煤灰。那一刻,我急忙低头扒饭,生怕她看见我眼眶里打转的酸楚。

洗煤的活终究太苦,不仅劳累至极,矸石山更有塌方之险。我们去过那一回后,便再没有去第二次。

我家后院是折扇厂。每当白露时节,山里的桐果成熟,厂里就急需临时工赶季节削桐子。两只水桶、一张长凳、一把尺余长的弯刀,每日削得桐子四百斤,才能挣得一块钱。纵然双手起老茧、满身桐油味,心里却反而踏实许多。只是每至深夜,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倾听着弟妹们均匀的鼾声,我总会睁眼望向夜空:人生难道就只能如此东一日西一日地漂泊下去吗?

转机来得偶然。一位在正华公社工作的远亲来城里开会,见我常倚门发呆,便拉我坐下。“老这样在城里待着也不是办法,下乡去吧,农村虽苦,却也锻炼人,更能养活自己。”那一夜,我辗转难眠。窗外的月光白得晃眼,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五年前姐姐下乡时离别的情景——我追逐着知青们乘坐的大卡车奔跑,她回头喊道:“等你长大了,来姐姐这儿插队!”

一年又将尽。第二天,我对母亲说:“妈,我不留城了,我要下乡。”她愣住片刻,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又慌忙转身在灶边抹去。“你想清楚了?农村苦呵。”“苦也得走,不是说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吗!”

母亲沉默地接受了。次日清晨,她带我一口气走了四十多华里路,到正华公社找到那位亲戚。手续办得意外顺利,我被安排至四大队插队。临行前夜,母亲就着昏黄的灯熬夜为我整理行装。最后她将五块钱塞进我手心,轻声说道:“菜花蛇无脚无手都能活下去,一个男人,怕什么。”

此刻,我独行于泥泞的公路上,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冰冷之中,却仿佛有一股热涌在胸腔流动。远处,正华场的轮廓渐次清晰,炊烟从青瓦屋顶袅袅升起。我知道,那里不会有坦途,但这条泥泞的路,是我亲手选择的向前之途。

一九七五年就要彻底过去了。而我那苦涩的年少时光,也随之落幕。新的生活,正在这条泥泞道路的尽头,等待着一个十八岁的下乡青年。

本文由读者投稿,版权归 铁锣汉 所有。

内江的崖壁上藏着啥?下汉墓 赏石刻 访古刹

2025年9月2日 06:35

顺河镇汉代崖墓

周末午时未到,筷子小手已站在顺河镇观音洞村的砂岩崖壁下。

抬头望去,数十个方形洞穴如棋盘般嵌在青黑色山体中,栈道木阶在脚下发出清脆回响,最大的一座单室墓仅容一人通过,指尖触到门框延熹年号的隶书刻痕时,一股阴寒之气从墓室深处涌来。借着手电光,赫然见西壁石棺床旁刻着双人推磨图:农妇裙裾翻飞,磨盘纹路如菊绽放,两千年前的晨昏劳作竟在幽冥中永恒定格。

顺河崖墓群建于东汉时期,分布面积约 1 平方公里,主要由蛮子山崖墓群、观音洞崖墓群、狮子山崖墓群和后山崖墓群等组成,总计 200 多座。这些崖墓,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每一座崖墓,都像是一部无言的史书,默默地诉说着墓主人的故事。

有的墓门上雕着各种图案,有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有婀娜多姿的花卉草木,还有形态各异的人物形象。继续深入墓室,里面的景象更是让人惊叹不已。墓壁上刻着的 “花鸟虫鱼”,虽然历经岁月的洗礼,有些已经漫漶不清,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美与细腻。

据《华阳志》记载,蜀人和巴人的生死观具有浓烈的宗教色彩,崖墓是汉代流行的一种仿生人住宅、凿山为室的墓葬形式,反映了 “事死如生” 的厚葬观。在古人看来,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一次新的开始。他们希望通过这种特殊的墓葬方式,让逝者在另一个世界里也能过上和生前一样的生活。这种对生死的独特理解,让我们对古人的智慧和情感有了更深的认识。

在村口打听古墓是毫无收获的,只能和村口小儿打听说“乘凉的洞子”,和村中老人打听“蛮子洞”。

这实为秦汉巴蜀先民遗存。他们笃信死亡是迁徙而非终结,《华阳志》记载其“凿山为室,事死如生”,将生前宅院悉数复刻于崖壁。穿行在狮子山墓群间,我摩挲着2009年新发现的题记——“陈夫人辛苦了……”四十余字在熹平年号下藏着什么样的故事已经不得而知,只知道这是内江现存最早的墨痕。

灵芝岩佛影

转过三座丘陵,来到松柏寨。石门寺、般若寺和灵芝岩摩崖石窟均位于松柏古山寨,据说古山寨地理位置如一朵盛开的莲花,般若寺位于花芯,石门寺和灵芝岩摩崖石窟分散在盛开的花瓣上。

清嘉庆年间修筑的寨墙绵延十里三分,竟比清代内江县城还多出一里。沿南麓小径下行,忽见红色围墙院落——灵芝岩到了。看守的大爷推开铁门时,乘凉的犬吠惊破岑寂。这位大爷大家尊称为“灵芝老人”,虽然年过八十耳朵有点背,但说话声音洪亮,这一手好字很难相信没有上过一天学,当地信众常请他抄写经文。

灵芝老人非常虔诚,他告诉我们他是出家人。听人说他几番出家又几番还俗,走南闯北,最终在灵芝岩找到了落脚点。在方圆几十里,周和尚家喻户晓,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叫周吉富

6.5米高的唐代阿弥陀佛垂目含笑,衣袂似被天风拂动,足下莲台承着宋代补刻的狮牛浮雕。2011年大雨,乡民怕石佛淋雨,连夜给佛陀披上蓑衣,而今朱红亭阁已覆其顶,唯有岩壁张应登诗碑“一方明月千尊佛,两朵灵芝万斛泉”仍在诉说这位万历进士的思考。

最痛是《丈雪行实碑》,康熙十八年(1679年),这位临济宗高僧避战乱至此,在泉边写下“浩浩江流入翠微,牧童吹笛弄玄机”。如今墨宝湮灭于灰浆,唯右泉叮咚入潭,成就“芝岩滴翠”的绝唱。

般若寺春秋

登寨东北麓,紫红照壁上“佛”“福”二字已褪成胭脂残片,而“般若寺”金匾仍透唐风筋骨。天王殿的弥勒笑纳千年香火,韦陀金刚杵所指处,藏经楼已改作大雄宝殿——这里曾供奉全国仅存三部的唐代《般若经》抄本,梁间凹痕犹存经匣形状。“古般若寺”三四字为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所题,门联 “迷眼时便落众生境界,设心处即是诸佛道场。” 为明朝宰相赵贞吉撰,内江书法家李果青手书,旁边的联对是赵贞吉写的,初识赵贞吉是在《大明王朝1566》里,海刚峰和他关系不甚好,他和内江的故事有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留言,我们有机会再细讲。

古般(bō)若( rě )寺在四川人民的口口相传中成了波儿寺,寺庙里古韵十足,池塘和窗棂都别有风味,连介绍的文字都是纯手写裱起来的。

藏经楼碑记上详细记载了般若寺的历史。因唐朝奉佛教为国教,皇帝下诏在资州修建寺塔供奉全国三部般若经之一,融合三教之地。唐武宗年间寺主怀敬圆寂,会昌灭佛,几无完瓦,大士名僧悉力修葺,百年古刹幸得保存。北宋乾道,隽罗汉于石门。大明成化,覆伽蓝于鹭峰。康熙年丈雪复修般若寺,乾隆年间,上下七进寺而建,两重寺内外而修,规模达到鼎盛时期。

直到共和国建国之初,法堂开为学堂;特殊时期,藏经楼改成学校;政策开放后,恢复宗教信仰,抢救文物,唯存藏经楼。2006 年般若寺批准为文物保护单位,九十老僧圣德和徒孙主持清观,携领乡民修路。然而 2008 年汶川大地震,难保康熙 27 年古庙建筑,瓦砾遍地,圣德法师千里化缘,凑资百万,于 2011 年春动工修复。经过两年,2013 年春完成开放。

石门寺断头罗汉

日影西斜时寻到石门寺。这里地貌属于特殊的丹霞地貌,由泥岩夹砂岩组成。上层砂岩坚固,下层泥岩易蚀,岁月流转,天然 “石棚” 随处可见。穿过乡道崎岖,宋代释迦牟尼佛孑立荒庭,佛身丈余,左胁侍弟子头颅已失,左侧帽檐下的崖壁上刻有唐代会昌元年 “波若寺主” 入塔记事碑。最触目是释迦牟尼对面的十八罗汉龛——罗汉的头部都在早年间被破坏全部缺失。有传闻说明末张献忠攻寨不克,怒谓菩萨显灵,遂令士卒尽斫佛首。

如今,灵芝岩 - 石门寺摩崖石刻已荣升为 “四川乡村石窟文化景点”,保护状况相当不错,看得出下了功夫。暮色漫过寨墙时,山风送来丈雪禅师在梁平双桂堂得“丈雪”法号时候的诗句:“几许劫风吹不断,牢拴天地一虚舟。”

坐标指引

  • 顺河崖墓:内江东兴区顺河镇观音洞桥,栈道直达核心墓群
  • 灵芝岩石刻:松柏寨南麓寻红墙院落,开车导航可达
  • 古般若寺:顺着灵芝岩石刻往山上走7-8分钟可达
  • 石门寺:般若村油菜田深处,注意落石警示牌

体验建议

  • 探墓宜携强光手电,注意墓室湿滑
  • 地宫阴冷备蚊虫多备防蚊工具,白日观像最佳

渡波佛影:内江友谊渡槽和感恩寺

2025年8月26日 17:38

晨霭散去时,车子已驶离重庆。乡野在窗外舒展,空气里浮动着水汽被骤热蒸发的气体。

水库的翠色与沿岸的葱绿在薄雾中洇染又凝固,如一轴干涸的水墨。当车轮碾过乡间小路的凹凸,看见友谊渡槽农家乐的招牌,一座巨兽般的石建筑蓦然撞入视野——灰黄的躯体横跨双叉河,桥墩深深扎进两岸山丘的肌理之中。这便是友谊渡槽,以41.7米的身躯悬在天地之间,三层结构如时光的切片:上层水渠静淌清流,中层人行道空寂无人,下层河水默然穿行。

沿着黄浆石砌成的阶梯向上攀行,石缝间钻出的野草轻搔着脚踝。拱券洞层层叠叠扑入眼帘——14个大拱券洞如罗马竞技场的拱廊,6个中型拱洞与20余个小孔洞错落其间,阳光从这些精心设计的孔洞漏下,在石阶上投下摇曳的光斑。这些孔洞并非装饰,而是当年建造者为减轻巨石重量凿出的孔洞,让这座用5800立方米石料砌成的巨物,在半空轻盈如舟。

人行通道入口处,一副对联赫然入目:“群策群力群众创智慧,敢想敢干敢于斗自然”,横批“农业学大寨”的旗帜图案虽已斑驳,字迹却仍带着那个年代滚烫的体温。穿过拱门,阴凉霎时包裹全身。石壁渗着凉意,抬眼望见主桥墩上深刻着“友谊”二字,笔锋如凿,与另一侧“艰苦奋斗”的标语遥相呼应。1972年通水那会儿,十里八乡的人都涌来看,没有吊车,石料全是肩膀扛上去的。渡槽管理站房顶镶嵌的碎瓷标语“水利是农业的命脉”,那些瓷片在晨光里泛着微弱的光,像无数匿名的汗珠。

站在中层通道远眺,双叉河的水面倒映着整座渡槽。水波微漾中,那些拱洞连缀成虚实的序列,恍惚间竟如佛窟的轮廓。这念头牵引着我调转车头,驶向牛头山深处。

感恩寺的山门从浓绿中浮现时,日光已近西斜。硫璃瓦覆顶的三重殿宇依山攀升,金漆在树影间闪烁,确有几分紫禁城的巍峨气象。踏进院门,香烛气息裹着诵经声漫卷而来,一位扫地的僧人手持竹帚,帚尖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竟与渡槽孔洞里的风声奇妙地应和。

真正撼人心魄的却在殿后——汉白玉围栏托起一座圆形宫殿,三重檐攒尖顶直指青空。这便是“川南小天坛”:舍利宫。沿左侧石阶拾级而上,栏杆外花岗岩雕凿的十二生肖、石狮、石象列队静立。抚摸一只石马冰凉的鬃毛,它空洞的眼窝里盛满时光,明代洪武年间此地的“一万寺”毁于天火时,它可曾目睹烈焰舔舐梁柱?而今的感恩寺,已是祖籍此地的李炎先生于废墟上的还愿之作。

殿内烛火摇曳,将香客的身影投在彩绘梁枋上。一位老婆婆在舍利宫前合十跪拜,继而沿回廊右转,从右侧石阶缓步而下,又绕着汉白玉围栏外的神道徐徐行三匝——这是当地人口耳相传的转经仪轨,每一步都踏在感恩的轮回里。观音殿侧的石碑林兀立着数十方功德碑,碑文墨迹酣畅如龙蛇游走。最古旧的一块《感恩寺重建碑》记载着三寺鼎立的往昔:“牛头山上建一万寺,金龟山上二万寺,佛耳岩三万寺”。而此刻,数万片硫璃瓦正承接着阳光,将金辉泼向钟鼓楼翘檐下的铜铃,铃声荡开时,整座山峦都在梵音中微微震颤。

下山时日头更向西了些,车过双叉河忍不住再望渡槽。暮色为它披上金褐的袈裟,水面倒影中,拱券洞的圆弧与舍利宫的圆顶竟在粼粼波光里交融。。

渡槽桥墩上“友谊”的刻痕与寺中“感恩”的匾额,在川南的暮霭里隔空相望。晚霞熔金时,渡槽长长的影子正悄然漫过稻田;水声汩汩,恍若佛殿檐角铜铃的清响。

坐在溪水里啃冰西瓜,泸州还有这等神仙地儿

2025年8月19日 05:41

虽已立秋,烈日依旧。从一开始的还要做思想工作让两位老伙伴去耍水,到老伙伴们快临近周末主动问我这周去哪儿,热气不分老幼一视同仁。我们仓促收拾了些东西,开向泸州。车子沿着山路盘旋,不知转过多少道弯,钻过多少片浓得化不开的绿荫,最终停驻在目的地,甚至不用刻意寻访,只是当溪水清透的粼光与两岸竹林摇动的绿影猝然撞入眼帘时,双脚便自作主张踩住了刹车,心说:就是这儿了。

溪上已热闹如同街市。

十几户人家错落安营,锅灶烟火气腾腾升起,竟奇妙地编织出一种被水流声滤过的安宁。各家摊开的方寸之地,简直如微缩市集:红油滚沸的火锅在临时搭起的简易灶上翻滚,凉面与稀饭在折叠桌一角静静释放清爽诱惑,炭火微响,烧烤架上肉串嗞嗞滴油;旁边,冷浸的钵钵鸡浸泡在香浓料汁里,等待被竹签挑起。再烟火热闹的人间,也能被溪流声与竹林影奇妙地浸染得熨帖宁和。

溪水清浅,刚漫过脚踝,足底触着的是被水流打磨了千万年的平整石板,光润如玉。这平坦石滩,原是地质深处古老穹窿构造的礼物,支起小桌小椅,如同把家轻轻安放在这自然馈赠的清凉台基之上。几百米溪段皆如此温顺,水流只懒懒地舔着脚踝,柔滑如一段沁凉丝绸。

上午还有一对夫妇携了高大威猛的德牧来学游泳,那庞然大物竟对着浅浅溪水显出畏缩,害怕得一脚踩在我的脚背上,最后只能在主人一声声的“好狗!好狗!”中迷失自我,勇敢踏出第一步。孩子们上上下下,在浅滩里追逐嬉戏,湿透的衣衫紧贴后背,蹦跳着水花和童谣。小家伙们早就疯了,提着水枪,拎着小桶,上蹿下跳,尖叫欢笑混着水声,就是最动听的背景音乐。

村民背着沿河岸缓缓穿行,用带点乡音的调子反复说着:“垃圾带走哈,莫要留痕——小竹笋金贵,莫去掰它——火堆熄尽再走,记牢了!” 朴素的叮咛带着责任的微光,还特意补充:“后面茅厕也尽管用!”人家不是来赶你走的,是真心疼这片山水,也真心实意地提醒大家, 对故土的热爱滋生这样的善意,我觉得甚至村里可以给每个玩水的人收5元钱的环保费,如果弄脏了破坏了就不予退还。

坐在水边,双脚没入水中,那股子凉意,从脚底板慢慢往上爬,小腿、膝盖……最后连心口都凉丝丝。周遭的人声与锅碗瓢盆的碰撞,被这潺潺水声奇妙地吸纳中和,变作遥远而模糊的背景音。水声是此地唯一执拗的叙述者,潺潺淙淙,昼夜不舍;但李老师作为资深的钓鱼佬,却告诉我他偏偏不爱这哗哗的水声,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我只觉得溪水从趾缝间流逝,带走皮肤上的灼热,卷走心内淤积的尘灰,把疲惫从骨缝里勾出来,轻轻揉散在溪流的温存里。

农民采的山胡椒

目光随意漂游:有妇人俯身洗菜,碧绿菜叶在清水中浮沉,像被唤醒的生机;几个孩子正专心堆砌他们的石头王国,稚嫩的呼喊被水声温柔地托举着。竹叶的清气混合着各家飘来的食物香气,又被溪水泛起的清冽水汽一搅,成了夏日最沁人心脾的呼吸。切开随身带来的西瓜,红瓤还带着凉意,咬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迸裂,仿佛将一小片溪水的魂魄也吮吸了进来——甜味顺着喉咙滑落,仿佛把整条溪流的凉意都沉甸甸装进了身体,暑气被这甘甜彻底冲垮、溶解。

日影在石板上从东到西挪动,溪水中的清凉仿佛有生命般,沿着脚踝、小腿一路攀援而上,渐渐渗透了被城市喧闹烘烤得干涸的心房。被竹影与水声浸透的午后,拾得片刻“无事小神仙”。竹林沿着两岸长,阳光筛下来,成了碎金子洒在水面上、石板上、人身上,一点不晒,只有斑驳的树荫摇晃。

溪水津瓜果

归程前,我们仔细清理了石滩,甚至带走了前人留下的塑料垃圾,不能辜负了那份淳朴的信任和这片好山水。回头再看一眼小溪,水还在哗啦啦地流,清亮亮的,冲过那些被无数人坐过、踩过的大石板。它好像啥也没记住,又好像啥都包容了。回程在泸州二环路上终于买到了合江荔枝的末班版本,其实去时就看到了因为着急赶路就没停下来,现在的品种有马桂荔6元、仙进奉12元,和巅峰时期一块五一斤的大红袍都差远了。现在泸州的桂圆(龙眼)逐渐上市了,一个月前还是树上的一串串石头疙瘩,而今已是那种一串串的喜人的模样,爸爸说他们小时候这个叫做“枝圆”,这个名字也挺形象的。买了一些尝鲜,五元一斤,肉不够厚但滋味蛮足,是泸州的龙眼独有的味道。

最后公布导航地点:泸州市纳溪区白节镇团结村小屋基。

现在很多户外玩家都不愿意透露玩水坐标了,担心后面的人来多了不保护环境,会把清凉的小溪变成臭水沟。其实我们在玩耍的过程中也感觉到,某一群人来后不久,一股尿骚味就来了,所以还是要再三拜托大家,清清小溪,人人珍惜!

重庆边上寻野水:威远黑凼子的两处清凉

2025年8月12日 19:35

八月的周末,阳光像滚烫的铁水泼洒在楼宇之间,每一缕风都裹挟着粘稠的热浪,城市像被塞进了一只巨大的蒸笼。困在工位上的心早已蠢蠢欲动,对于我等无处可逃去避暑的上班族,一个周末能戏水、人迹稀少的清凉角落,简直堪比沙漠中闪现的海市蜃楼。手机地图上反复丈量,目光最终钉在内江威远的方向——120公里外的观英滩镇,传说中藏着未被喧嚣踏碎的沁凉。

车子驶离城市,钢筋水泥的压迫感逐渐被起伏的绿色丘陵取代。山路蜿蜒,摇下车窗,山野的气息带着草木的微涩扑面而来。车里坐镇一位“资深钓鱼佬”李老师,再加上筷子小手的两个半吊子户外爱好者,找水这事儿竟意外地顺遂。车行至庙子坪、双河口附近,突然听到有水的动静,果然,一条玉带似的清澈溪流,正掩映在葱郁山谷间若隐若现。

循着水流声深入,车轮碾过碎石小路,眼前豁然开朗——一处被浓密绿荫温柔环抱的浅滩。溪水清亮得惊人,水底每一粒卵石、每一缕摇曳的水草都纤毫毕现。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在洁净的水面上投下细碎跳跃的金斑。这水质,怕是农夫山泉见了都要默默收起瓶子,自愧弗如。小鱼成群结队,灵活地在脚边穿梭试探,外面20元半个钟头的小鱼足疗不就来了吗。

我们麻利地铺开那张野餐垫,四仰八叉地倒下。将饱受折磨的双脚浸入溪流,那冰爽劲儿瞬间从脚底直冲发梢,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满足的喟叹。外面世界是40℃的熔炉,这里却只有裹着水汽的微风,轻柔拂过,一丝汗意也无。只是,此地虽好,却并非全天候庇护所——经验老到的李老师眯眼看了看日头说这树荫到中午十二点光景,怕是扛不住太阳的直射。所以想去这个位置露营乘凉的朋友,要不就只能待到12:00,要不就下午16:00之后再过来,避开阳光直射。我们选择了前者,意犹未尽,却也深知下一处秘境在召唤。

重新上路,这次是直奔目的地——传说中的“黑凼子”。然而,名字本身就带着迷惑性。导航若是直接输入“黑凼子”,系统会把你引向歧途。而我们也是踩坑之后,打听了好些当地人,才找到这里。打开地图,发现原来此处叫”黑当子”,如果是循着导航指引的朋友们就可以试试这个定位。终于在路边瞥见了那极具年代感的“红旗煤矿”四个字,门前横跨的正是红旗煤矿大桥。

过桥之后,左边通往威远的路被滑坡和施工围挡拦腰截断。右转后再选择右侧一条坑洼不平的狭窄土路。颠簸中,出现了“威远金鹅农业观光旅游有限公司”的招牌,门口已停了不少车,像一个个抵达秘境的标记。李老师凭借多年穿山越岭的车技,硬是沿着那条愈发原始的土路,又往里钻了一公里多。直到引擎的轰鸣几乎被另一种声音盖过——前方,哗啦啦!那是丰沛流水撞击岩石的浑厚交响,清凉的气息已扑面而来。

循声而下,一方开阔的碧绿水潭映入眼帘,潭中已有几人在畅游。我们没有停留,继续向上游探索。果然,更妙的地方藏在上面——巨大的山岩架在巨石之上,形成天然的穹顶,慷慨地为我们遮挡了所有烈日。脚下的溪水仅及膝盖,澄澈温顺,对怕水的小孩和“旱鸭子”们简直不能再友好。更令人惊喜的,是溪流中央赫然躺着一块约莫十平米、平整如砥的巨石,简直像上天赐予的天然平台。旁边一家人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这地方,就缺一副麻将桌四张椅子了!” 四川人的血液里,麻将的基因果然永不缺席。

水里竟然有字

在这块大石头下挺舒服

若嫌这温吞的浅滩不够刺激,目光投向不远处,几块巨大的磐石如巨人般矗立,下方是一汪颜色深沉的潭水。几个胆大的男孩正轮番从石顶跃下,扑通声伴随着兴奋的尖叫回荡在山谷。我们站在岸边观望良久,目测了好几个人跳下的深度,确认那墨玉般的潭水足够承接身体,才按捺不住加入了“跳潭”的行列。

从高处跃入深潭的刹那,冰凉的潭水瞬间拥抱全身,暑气被彻底驱散,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一种原始而痛快的自由感油然而生。当然,请牢记:任何未知水域都潜藏风险,模仿跳水务必慎之又慎!

夕阳将层林染上金边,我们带着满身溪水的凉意和石头的印记踏上归途,没想到归途仍有惊喜。小伙伴惊呼,快看那里有一座牌坊!顶着40度高温和戏水后沉重的身子,我趿拉着鞋下车,映入眼帘是一座极精美的石质仿木牌坊,三重檐三开四柱晒在一片田地中,地上却也有不少由于风化掉下来的石雕,可惜极了。

这座建于清道光七年(1827)的牌坊,细看上面的字迹都还很清晰,牌坊全名叫“故儒王启仕之妻、监生王纲之母、庆禓庆禘之祖母、俊杰俊選之曾祖母王杨氏节孝坊”,那时候的女人,即使已经优秀到可以立坊颂扬,却也只是xx之妻、xx之母。作为威远最大的牌坊,如果到了观英滩镇,还是值得一看。

返回车厢里,这一会儿功夫脚背就被晒得分了层,精疲力竭的三位乘客已沉沉睡去,司机李老师辛苦地返程,所以打盹儿后立即换了筷子小手小伙伴当司机,换到后排的李老师一秒入睡,可见大家都玩累了。安静下来的时候,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窗外,城市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

最近蚊媒传染病频发,常在野外蹦跶的筷子小手友情建议:

  1. 户外驱蚊水,随身喷!别心疼,把自己腌入味,蚊子才嫌你“口味重”。
  2. 养殖专用户外蚊香,点上!这玩意儿劲儿大,方圆几米蚊子都得绕道走(注意通风,离人稍远点)。
  3. 长袖长裤,捂严实,物理防御最靠谱,虽然热总比满腿包痒得钻心强,蚊子可比领导难缠。
  4. 安全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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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湖溪降:这次的目标是...活着出来

2025年8月5日 07:02

夏天的日子就像波浪一样,先聚集在一起,然后失去平衡,流散开去,聚集、流散,循环往复。重庆的炎炎夏日,每周都想寻找一处对抗酷暑的伊甸园,这次是位于金佛山山脉,金山湖水库附近的金山湖溪降。在这里还没有成为付费玩耍处之前,作为户外爱好者的我们就来过好几次,只是惜命实在不敢在野外玩溪降。

听闻今年正式付费运营后,总算觉得生命安全有了点保障,所以赶紧安排上。

金山湖溪降,其预约难度堪与春运抢票比肩。早鸟票那点甜头,是精打细算者心照不宣的福利。但提前七天预约的事情估计没几个人注意到,所以我们凭运气在前一晚十点抢到了悄悄放出些预约码,类似演唱会的“回流票”。而金山湖漂流与溪降虽共享一个价签,但完全不用抢票。

周六的清晨,本应是清爽舒朗,却被密不透风的车流拥堵消磨得无影无踪。前几日的大雨把所有蛰伏的出行愿望都压缩到了这个周末释放。高速路上,车辆首尾相接,绵延不绝,缓缓蠕动,导航地图上那触目惊心的深红,从高速一路蔓延至狭窄的乡间小道,最终连村道也未能幸免。我们原计划早早抵达的雄心,被拥堵一点点碾碎消磨。我们一行四人,两位向往“岁月静好”的伙伴,脸上带着对未知漂流之旅的轻松好奇,登上了前往漂流起点的车,身影很快消失在扬起的尘土中——他们后来发来的午餐照片里,小镇的餐馆窗明几净,街上的清脆李2元一斤,一下购入20斤,堪称休闲度假的完美注脚。

待我们剩下两位终于挣扎着抵达游客中心,时钟已指向下午一点。拿到号一看,391号;从早鸟预约的40多位,一路溃退至此。人虽多但还算井然有序。等待的间隙,饥肠辘辘迫使我们光顾了村民摆的小食摊。一份平日里火锅店免费奉送的洋芋箜饭配泡萝卜,此刻身价陡增至8元。

终于轮到我们进入装备区。作为有过几次溪降经验的“老手”,我们对湿漉漉、散发着可疑脚臭味的公用装备早已心怀戒备。然而金山湖的装备却带来意外之喜:头盔崭新锃亮,救生衣挺括厚实还是“筷子小手”黄,护膝护肘没有预想中挥之不去的霉味与汗馊气,为烈日下妆花了的我成就最后的体面。

十几辆统一标识的重庆市交运商务车忙碌地穿梭着。登上其中一辆,司机师傅是个健谈的山城汉子,一边娴熟地在狭窄颠簸的山路上辗转腾挪,一边忍不住向我们吐槽:“啷个恁个远嘛!走都走不脱,吃住都必须在这点!我们这些‘耙柿子’(软柿子,意指好说话、容易被抽调的人),硬是从各个区县遭‘抓壮丁’抓过来支援的哟!”车身剧烈地摇晃颠簸,窗外的山势愈发陡峭嶙峋,约莫二十分钟后,我们被卸在了一处人声鼎沸的山谷溪流边。

一入水,刺骨的凉意瞬间穿透皮肤,激得人一个哆嗦。

水流清澈得近乎奢侈,低头便能清晰数清底下每一颗被水流打磨得浑圆的鹅卵石。开始的浅滩平缓,水流温柔,只及小腿肚,让人误以为这不过是山间一次寻常的亲水嬉戏。然而这温顺的表象,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很快便被撕得粉碎。没走出多远,前方的溪道便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咽喉——不是水堵,而是“人堵”。狭窄的岩石通道里,人群摩肩接踵,前进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堵塞的源头往往是一个个被父母半推半抱、安置在湿滑岩壁边缘的孩子。他们望着下方奔涌的水潭,小脸煞白嘴唇泛乌,眼中噙满恐惧的泪水,小小的身体因害怕而瑟瑟发抖,无论如何鼓励甚至轻微的催促,那一步就是迟迟不敢迈出。后面长长的队伍只能无奈地泡在凉水里等待。此等强度的溪降,景区真该在购票时便明确限制参与者的年龄下限。

孩童的恐惧固然值得体谅,但因此拖曳整支队伍停滞于寒水之中,无论对孩童自身还是对后方耐心(或逐渐失去耐心)的成年游客而言,体验都如同被反复浸入冰水又拎出,还被山谷的风一吹瑟瑟发抖,实在难言愉快。

熬过了漫长的“堵人”路段,金山湖溪降终于向我们展露出它狂野不羁的真容。水流骤然变得湍急凶猛,裹挟着巨大的力量推搡着身体。陡峭的岩壁光滑湿漉,几乎找不到可靠的落脚点,只能依靠安全绳和协作,手脚并用地向下摸索、滑降。

每一次下落,身体被水流裹挟着重重砸进水潭,身体的各个部位和山间溪流里的巨石磕磕碰碰,冰凉的水浪劈头盖脸灌入口鼻耳道,瞬间的窒息感过后,便是同伴们此起彼伏、无法抑制的尖叫与大笑——“啊——!”“哇——!” 空谷幽涧,顿时被声浪填满。没有人在激流的戏弄下能保全所谓的“体面”,湿透、狼狈、心跳失序,是每个人最真实的勋章。

最令人胆寒的一处,是垂直而下的瀑布关隘。巨大的水流如天河倒泻,裹挟着千钧之力,从数米高的崖顶轰鸣着砸落下来。我们需在保护绳的牵引下,鼓起全身勇气,迎着这雷霆万钧的水幕,一步步将自己“沉”入瀑布中心,再被那狂暴的力量彻底冲入下方的深潭。水流砸在头盔上的力量沉重得让人眩晕,身体在水流的冲击下像狂涛中的一片叶子,瞬间失控。体重若轻于百斤,我疑心真会被这蛮横的激流卷跑。那一瞬间的失重与窒息,是自然伟力最直接、最蛮横的宣告。

当历经三小时半的水中搏斗(其中堵“人”便耗去近一个钟头),精疲力竭地望见终点指示牌时,最后三百米的溪道出现在眼前。一块朴素的木牌立于岸边,上书“可选择步行上岸”。先行抵达的“难友”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选择了这条干燥的捷径,拖着灌铅的双腿蹒跚而去,湿透的背影写满了解脱。

溪流中只剩下我和我的同伴,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我们固执地留在了水里,用已然酸软的腿脚,继续蹚着冰凉的溪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终点。水底的鹅卵石隔着薄薄的溯溪鞋底,毫不留情地硌着、按摩着我们饱经折磨的脚底板,每一步都带着微妙的刺痛与酸爽。

最终摸到终点那块被无数湿手磨得光滑的岩石时,夕阳的金辉正斜斜地铺满水面。我们像两只被彻底掏空又灌满河水的麻袋,瘫坐在岸边,连扯掉沉重头盔的力气都几乎耗尽。

救生衣紧贴着湿透的速干衣,冰凉地裹着身体,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水汽和山谷草木的清冽气息。在拖着沉重的身体抬头一看,到摆渡车接送的地方竟然还需要近一公里的徒步,好好好每一分钱都不让你白花,体验感拉满,于是便在烈日下徒步山路,权当晒干衣服了。

回程的摆渡车司机说,几乎每周都有担架抬下去的游客。在我的XHS发布的溪降视频评论中,没有一个全身而退的小伙伴,甚至还有小伙伴说上周重庆某溪降,一位37岁的男性遇难了。

我也是一个好奇宝宝,户外的刺激让探险者们满足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但也没有什么快感值得用生命来买单。

蒜鸟蒜鸟,去内江陡坎瀑布耍水

2025年7月29日 06:12

重庆的七月,还没热得无处躲藏,只是正午时分骑车在外,空气凝滞纹丝不动。空调机嗡嗡作响,我的汗水依旧不依不饶地渗出,连切开西瓜渗出的汁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无意中看到内江还有一处瀑布,只是不明这季节性的瀑布此时是否有充沛的水,但转念一想成都上游近期下了暴雨,又看到从荣昌开车过去不过一小时。于是立马决定周日成行,一小时抵达老天爷赠予的清凉恩典。

车子驶出荣昌城,导航“瀑布缘休闲农家乐”,我们选择走老路节约高速过路费。车窗外,清早还有些许凉意,是可以不开空调直接开窗也能抚摸到的凉风,如此凉意我竟无福享用,只因前些日子酷热贪凉吹来的热伤风感冒还未痊愈。快到时已经临近正午,大地被烈日蒸腾得微微发颤,田埂上草木无精打采,蔫蔫地垂着头。

不过一个多钟光景,拐进乡道,四川境内的乡道路况不好,在坑坑洼洼的不确定中再行约十分钟,看到了一个电瓶车载5人的玩水群体,以及路旁赫然出现了“陡坎”的指示牌,字迹被阳光晒得有些褪色,心里确定了没有走错路,这一切都带着一种殷切朴素的召唤。

将车停在砂石铺就的简易坝子上,一位吆喝着的大娘踩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声音却洪亮:“停车嘛五块钱,有荫凉坝。”顺手讲价买了两根冰棍,付钱后大娘蒲扇向路边浓绿处一指:“顺小路走下去就是。”川渝女人是真的很能干,在哪里都能找到个人的活路。

秋葵

拿着冰棍,凉意瞬间在唇齿间弥漫开来,缓缓滑下喉咙,一路浇熄着残存的燥热。循着人声与水声交织的指引,沿着石阶下行,钻过几丛低垂的翠竹,看到了长在地里的秋葵,再穿过桥洞下几桌打麻将的,眼前豁然开朗。N匹白练自山崖高处奔流而下,喧嚣着、跳跃着,撞入下头的一泓深潭之中,激荡起白浪和无数飞溅的水珠。潭水清亮,潭底都是大且尖锐的石头,应该是采石后留下的印记,阳光热情地扑向水面,再被水波揉碎成点点跳跃的光斑。

潭边早已是热闹非凡。几个孩子只穿着小短裤,光着脚丫,戴着泳圈在浅水处你追我赶发出清脆的笑声。我试着脱掉鞋子,站在石头跳蹬上把脚放进水里,水里青苔挺多,小孩子重心低摔一跤爬起来应是无碍,我这样的废胳膊废腿还是小心为妙。不远处,几位叔叔阿姨坐在潭边大青石上眯着眼,笑意在脸上蜿蜒的皱纹里流淌,树影婆娑也落在他们身上摇曳着安详。已经放暑假了,几个学生也不怕晒,任清凉的水流温柔地亲吻着脚踝。

再回头看瀑布,白花花、亮晃晃的水墙,自高高的褐色崖壁上决绝地砸下来,似万斛珍珠崩碎,崖壁几乎垂直。水挟着沛然莫御的力量,毫无花巧结结实实地撞击在下方的深潭里,巨响震得脚下的石头都在微微发颤,水花激射白沫翻腾,整个潭面都在咆哮,升腾起一片濛濛的、带着森森凉意的水雾,瞬间就将靠近的人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头发丝儿、眉毛尖儿,立刻挂上了细密冰凉的水珠。

日头渐渐偏西,暑气悄然收敛。我们坐在流动着的水渠边上的石上,脚下是潺潺流水,妈妈拿出三个沃柑掰开分吃,那一刻,只觉那一点甜、那一点凉,顺着喉咙滑下,直浸透四肢百骸。不远处的一家三口在树荫下戏水乘凉,小女孩估摸只有三四岁,家长紧紧攥着她的小手,怕渠水太急冲跑这小小的身子。

暮色渐合,水声依旧轰鸣,却不再显得喧闹。归途中,车子驶过乡野,摇下车窗,晚风带着水汽的余润拂面而过。车入顺河镇,想要尝一口坊间流传的清真牛肉,却苦于没有导航的准确位置在镇上打转好几趟,好容易找到了招牌,赶紧在两个地图的APP上定位出来,方便下一个外地来的“好吃狗”。三个人点了一斤的凉拌、一斤的汤和一个小份的回锅牛肉,口味着实不错。凉拌的一斤量很足,我们剩了一半打包走了,可惜回锅牛肉点少了只尝到一口,小伙伴的战斗力还是颇为惊人的。

原来避暑之凉,不必远赴名山大川。只需肯循着一点水的清响,踏入一方无名野谷,便能在奔流与深潭里,触碰到大地赠与最原初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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