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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了撑的才会读出撑的意义

2025年12月8日 21:15

我在 Telegram 频道聊起了在上海的一些奇妙经历,留了后半段内容,值得在博客聊一聊。

上海以前有一个在旧防空洞里的夜店,在永福路,名叫 Shelter,后来这个夜店被以治安管理的名义一锅端了。很多年前,朋友莫莫带我们去过,从进门的门口时,就有一群人在街边飞叶子,吸了二手的大麻之后,再顺着螺旋的下沉通道进入到地下时,整个感官都会开始变得迷幻起来,特别是随着鼓点的越发刺激,身体感官就像是一粒红细胞,被推送进了心房,然后鼓点就是心跳。地下室的夜店很嘈杂,里面的空气夹杂着叶子的味道,让人的感官、理性和感性都被完全抽离成不同的模块,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在这里找到归宿,正如它的名字。

后来我写过一部小说,Shelter 是原型的一部分。在每个人被电子数据全方位监视的时代,街区的行为数据管理员被警方邀请加入一起奇怪自杀案的调查,一个男人的下体塞满了跳蛋,在他高潮的瞬间选择了自杀。随着调查的深入,他找到了一个无法被记录数据的地下区域,而在这个区域里人们可以摆脱数据的监控。

后来想再「认认真真」去一次 Shelter 的时候,它就关门了。人们在这个区域找回属于自己最原始的、不需要活在面具之下的身份。而与之相对,是一个类似的空间,人们在里面都戴着面具而活,那就是上海的 Sleep No More 的傻逼话剧(抱歉我用了相对侮辱的词汇),一群人都觉得自己看懂了胡乱的剧情演绎,像是集中营的昏暗空间里,都在暗自比较自己比他人更理解故事与情感,这一部分下次来说。

# LostOfShelter

符号、文艺和高概念

简单介绍一下 Sleep No More 的模式。

不眠之夜(英语:Sleep No More)是剧场公司 Punchdrunk 所创作的沉浸式戏剧,其内容根据威廉·莎士比亚《麦克白》、黑色电影以及佩斯利女巫等故事情节改编而来。2011 年 3 月 7 日,不眠之夜在美国纽约首演。

大概就是在一个昏暗的空间里,几层楼的不同区域在不同的时间段会上演不同的「不知所云」的沉浸式戏剧。我承认,表演很有「艺术性」,肢体对于剧情的表达都非常完美,但因为所有的剧情是在同一个时空随时发生的,所以几百号人挤在闷热的空间,要去选择自己想要「跟进」的剧情。因为剧情的不连贯性和无法同时观看,所以当人们凑在一起时,就有了讨论的资本;因为剧情没有任何的剧本和脉络,所以人们就会加入自己的解读。

我必须承认,Sleep No More 拥有一个非常棒的商业内核——因为结构拆散,就意味着每个人都无法在一场「游戏」时间里看完所有的剧情,加之不同的解读角度和技巧,所以人们想要完全「看懂」剧情,就必须要不停地二刷、三刷。

但也是这样的支离破碎,导致这种沉浸式戏剧的重点不再是剧情本身,而是人们如何去解读这些充满符号、文艺气息甚至高概念的剧情,而每个人的「过分解读」就变成了这场游戏的高潮部分。一千个观众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至少哈姆雷特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吧。

要不是 2021 年去的时候老子在生病的状态,不然我早就在博客上开骂了。


赋予意义的前提,是它存在意义的本身

当观众不是在理解剧情,而是在「补偿剧情的缺失」时,讨论剧情便成了参与仪式,解读成了身份行为。当然,我认为过度解读并不是观众的问题,而是商业设计的一环。

我必须承认,让消费者赋予意义本身是一种非常高阶的手段。举个例子,一些餐厅非常难吃,但是可供人拍照的装潢、上菜的仪式感、服务的特别之处、商品的稀缺性等等,会让消费者自行赋予意义,拍摄九张可以在朋友圈装逼的内容,本身就超越了原本美食应该好吃的意义,而变成了我因为吃了这家非常难排队、客单价奇高、甚至是王思聪吃过的餐品而拥有了「身份标签」。

但当原始的意义不存在时,赋予意义就脱离本身。简单来说,比如一部爱国主义的电影,剧情一塌糊涂,毫无观赏的意义,但因为它披着爱国主义的外套,原始意义被「有心人」挪替为「不看就是不爱国」,这个时候赋予意义就脱离电影本身,从而变成了一种身份上的对立和道德上的评价机制。

回到 Sleep No More,因为每个人都可以为它赋予意义,但它本身的意义并不明确,或者说因为商业逻辑的需要,导致原本剧本的意义不明,从而变成了身份上的对立,即「我看得懂但是你看不懂」,于是过度解读就变成了「我比你看得更懂」的手段。这就意味着:

  • 解读不再是源于理解;
  • 解读是一种消费行为
  • 解读成为优越感比对的游戏规则;
  • 解读成为参与门槛本身

这就像是幸福不存在标准一样,只有当存在对比时,幸福才会被体现出来。而原本不存在意义的东西,为了要证明自己明白了所谓的「意义」,最可行的办法,就是去诋毁和对比那些无法理解「真谛」的人群,否则自己就会被排挤在人群之外。


但是我们真的需要意义吗?

最近,解读《芳华》的电影解说被全网下架,因为他的过度解读将矛头引向了导演在「怀念文革」这个结论。在这先不评价这一次的「过度解读」,我觉得有一句话说得很棒,作品永远是「饺子」,而民愤、民怨、现实社会生态下的人们才是那碟下饺子的「醋」。

《芳华》是存在意义的作品,但这个意义照样最终被曲解、被过度解读,那这里我需要反驳一下自己的观点——我们真的需要意义吗?

或许正是因为 Sleep No More 这种没有剧本、线索交错、剧情叠加、充满符号意义和高概念的作品,利用每个人对于自我解读的意义赋予,才构成了一个共同的作品。

回到哲学的角度,意义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而是被人们所制造的,就像是一部成功的作品,它既传递了创作者的价值观,也让观众因为作品本身结合自己的经历,赋予了只属于他们的感悟。而再往前推,则是那个终极的哲学命题——既然意义是自我赋予的,那么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而这个问题的背后就是「虚无」本身。

解决方案有很多,也在此前的文章提及过,可以通过宗教、禁欲、自我突破、行知合一、活在当下等方式。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恐惧生命的无意义和虚无,但当人们处于这种未知的恐惧之中时,便像是在荒无人烟的海洋之中紧紧抱着唯一能让自己浮在海面的木板。人类本能地厌恶空洞,因为空洞意味着不确定性、不可控、无法判断对错、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性,所以赋予意义是短暂地弥补了这个空洞。

举个例子,就像是《降临》里面,当外星人在全世界各地造访地球时,对于这个未知的恐惧,人们优先采用的是「敌对」态度,这是最为基本的防御性机制,只是故事主角作为语言学家用另一个角度去重新理解了「他们造访地球的意义」。而换一个角度与「过度解读」都是重新理解意义的方式,并没有对错之分。

而回到现实,意义已经从哲学意义中被隔离出来,变成了一种商业手段,但它的本质仍然是利用意义来寻找自我的存在性,即「我是比你看得更多的那群人」。


最后,如题,过度解读或许是吃饱了撑的,但也正是这种吃饱了撑的,才让每个人读出了「撑的意义」。

但是撑的意义真的存在吗?

造 梦 者

2025年11月16日 11:00

“不是吧,难道今天还要新娘子等你?”

老梁猛地推开门,吓得他从床上惊坐起来,窗外的天边隐约有些血色,他看了一眼手机,才六点半。

拔掉充电器,充电线拽掉了床头柜上盛开的玫瑰花瓣。

他匆忙穿好了西装,老梁帮他打上领结,叮嘱道:“一会娶亲他们肯定会刁难你,哥们给你撑着,你抱起新娘子就跑!”

他暼了一眼墙上的婚纱照,背景璀璨的银河,当初她坚持要把圣安德烈教堂背景换成这个。想到这里,他嘴角上扬。

他不知道,有人盯着大屏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正用电话向另一个人报告:“师父,ED3580出故障了。”

迎亲的过程意外顺利,新娘子穿着喜庆的嫁衣坐在婚房床上,房间空无他人。他想要揭开他的红盖头,却被她用手拦下。他顺势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轻轻往她的手背一吻,然后郑重地说:“我来娶你了。”

礼堂里早已坐满了人,老梁也穿得很正式,手握话筒,声音洪亮,抑扬顿挫地说:“有请——新娘!”

音响师立马切换了音乐,是理查德的《梦中的婚礼》。随着大门打开,一束光照在门口,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缓缓迈进,他迎上前去,脑海里嘀咕——是她?

新娘挽着她的手臂和他一起缓缓走上舞台,除了音乐,四周一片寂静。他想起他们刚恋爱的时候,她第一次去他家,在地下车库也是这样挽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说:回家咯,回家咯~

那时候他刚结束和老梁的合租生活,搬进自己新家不久,新家比出租屋更大更敞亮,有更智能化的家电,他也终于有了心上人。他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那时候他强烈给她推荐大卫林奇的《穆赫兰道》,那是他搬进新家一个人看的第一部电影。当时他深深被林奇表现梦境的技艺折服,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在他的镜头下,真实,又令人难以直视。

站在舞台上,他谨慎地扫视台下的来宾,但是光线太亮,他看不清究竟来了哪些人。给她戴上婚戒以后,他凝视着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声音哽咽起来:“其实……我在梦中和幻想里排练过无数次这个场景……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想真诚地谢谢你,谢谢你来……爱我!”他说不出话了。在老梁这个主持的怂恿下,这对新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可是,我今天忘了……”他倔强地抬起头,注视着她,眼神里满是这些年一个人熬过来的沉默和委屈。

婚礼结束,他们牵着手推开那扇门,走进了他们的婚房。房间有些昏暗,他开了灯,橘黄色的光铺满了屋子,斑驳的墙上挂着他们的婚纱照,背景是深邃的宇宙银河。她问他:“你怎么不让小爱开灯了?以前连拉窗帘你都只动动嘴。”

他坐在床沿,老式的木床发出吱呀的声响,床上并没有喜庆的婚被,只铺着一张潮湿的棕垫,只摆放了一个枕头。

“师父,他可能要发现了!”

白大褂按下暂停键,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然后转过身冲身边的人发火:“你们怎么搞的!婚房能用以前租住的房子吗?”

旁边的人低头狡辩:“可是以往我们都是这样设置的随机参数啊……”

白大褂气愤地拍桌:“我叫你续梦,那你就应该谨慎点!想个办法让他无暇顾及这些不合理!”

他把新娘揽入怀中,正准备亲吻她的时候,耳边传来陈奕迅的歌声“何以我来回巡逻遍,仍然和你擦肩……”他从床上惊坐起来,关掉闹钟,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六点半”,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要去上班了。他没注意到,床头的玫瑰也枯萎了。

刷牙时,他偶然抬头,镜子里的他动作总是要慢一步,甚至还带着拖影,他愣住了,大脑飞速运转——结婚,对!梦到结婚了!可是镜子……还没来得及多想,他又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坐下,叹气。桌子上的报纸显示时间是2020年,文字有些扭曲,隐约可以辨认出来写着“特朗普拉票现场遭枪击”,配图是特朗普在特勤局的护卫下离开时,举着拳头无声喊“fight”的那张照片,特朗普肯定又要连任了!

“把随机参数调小一点,2024年的新闻怎么放到2020年的报纸上去了!”白大褂命令旁边的人。

那人有些担忧:“如果太真实,等他醒来后会不会找不到现实和梦的边界?”

“无所谓,他们不就老爱说‘人生不过大梦一场’吗,现在真醒着做梦,有意思。”白大褂继续吩咐,“查查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过了好一会,那人报告:“系统串联多维时空时失误,他误入了我们设置的边界,在事件视界中迷失了。”

“没事,把他偶然看见的场景混淆成既视感,即使他以后想起来也不会再觉得惊讶。”

“那这段婚姻……”

“你觉得惋惜?”白大褂问。

那人点点头。

“等你造的梦足够多的时候,你就能释然。人类本身就有很多无法掌控的意外发生,现实和梦,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以为从梦中醒来,又怎么不是进入下一场梦境呢?”

宿 命

2025年10月3日 00:07

“许幼走了,你听说了吗?”

屏幕亮起时,我猛然踩下刹车,刚刚启动的车又被重重拉扯在原地。

“怎么了?”我呼吸急促,手指颤抖着打下这三个字。

“听说婚姻不幸,跳楼了。”

发动机还在低鸣,我把车熄了火,愣愣地盯着中央后视镜上挂着的照片。那时她依然扎着马尾,冲着镜头微笑。

许幼。

“许幼,你报了哪个学校?”我终于鼓起勇气拍拍她的肩,胆怯地问出这句话。

她转过身,头发掠过我的肩膀,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西大的计算机系,你呢,羊?”

“你怎么报了计算机系?”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歪头看我,睫毛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好看,那双眼睛太清澈,像盛着我整个青春的阳光。她说:“听说你打算报西大的计算机呀。”

迎着她的目光,我突然慌了,心脏快速捶打着我的胸腔。一刹那,有无数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静默着把她这句话的意思演算了千万遍,如此明显,却又不敢承认,她——是想和我在一起吗?

“你怎么看起来还是呆呆的!你呢,也是西大吗?”

听了我的回答,她一整个暑假都没有理我。高考结束的第二天,经过自己估分,我明白自己与西大已经无缘了。当我收到一所二本学校寄来的通知书时,那种强烈的失落感就越来越沉重,笼罩着我,压迫着我。虽然我们彼此之间并没有真正表白,但那句话依然像一把重锤一样时时敲打着我,告诫我,我高中时代暗恋了三年的许幼,最终要和我错过,而我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这个遗憾。

军训结束那天是中秋,我在宿舍睡到九点,手机震了震。许幼的消息跳出来:“中秋节快乐!”

手指悬在屏幕上,我甚至想过这是不是群发。但心跳愈发厉害,我买好票就冲向车站。傍晚的西大教学楼前,桂花落了一地,我捧着花站在桂花树下,她跑过来时,风里都是甜的。

她扑进我怀里,那捧向日葵被挤得簌簌掉瓣,我扔下花,也紧紧抱住了她。

“喂!你怎么比高中更黑了?”

“你是不是军训都在偷懒?” 我捏了捏她的脸,她的皮肤还是像高中时一样,白里透红。

“才没有!我有防晒(霜)好不好!”她放下筷子,擦擦嘴,双手撑着下巴盯着我,两个浅浅的酒窝经久不消,我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喂,那你今天怎么回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慌乱地丢下筷子。还好抢到了晚上的票,只是到站后肯定不能回宿舍了。可是那又怎样呢?

吃完饭,我们牵着手往高铁站慢慢走去,二十分钟的路,走了一个多小时。那是我第一次和许幼约会,浅浅的晚风吹拂着橘黄路灯下的我们,时不时有车疾驰而过,我侧头看着她,只想和她这样慢慢地走下去,走一辈子。

但是一年的时间,我们的感情就出现了裂痕。我举着手机冲她大吼:“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觉得异地恋辛苦吗,我不辛苦?过不下去就不过了!”

电话那头传来她的哭声,混合着她小声的道歉,我却把手机丢在一旁,心烦意乱地点开了游戏。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再听到她的消息,是毕业两年后。听高中同学说,许幼要结婚了,男方很优秀。我把手机丢在一旁,盯着车上挂着的她的照片,突然又开始懊悔那晚匆忙的诀别。

我重新将车启动,车载收音机里传来一则讯息:“今日凌晨五时许,寻柳佳园一女子从32楼跃下,急救中心接报赶到现场时,该名女子已无生命体征。据警方透露,死者疑似因家庭矛盾导致压力过大……”

2025 年 10 月 02 日。双节的高速路上车水马龙,我却觉得整个世界都空了。许幼,我的许幼,我曾经没有好好珍惜的许幼,就这样离开了。

晚上,电脑桌面一封邮件弹了出来,发件人未知,标题是“你也和我一样遗憾吗”,正文只有一行:

时间是有迹可循的。以你此刻为原点 A (0,0),总能找到来时的路。

附件是个代码包,编译运行后,终端让我输入想要回去的时间,我想了想,在键盘上写下:2020 年 10 月 02 日。

程序报错:only Unix timestamp accepted

我把时间转换成时间戳,在终端输入1601568000,按下回车,瞬间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手机显示 2020 年 10 月 02 日 00:03。微信里,争吵的记录停留在昨天,我最后发的 “晚安” 无人问津,她没回。离那场毁灭一切的电话,还有 20 个小时。来得及!

“宝宝,你怎么瘦了!”

我抱着花出现在她面前,她看到我之后转身就走。我冲上去抱住她,把头埋在她带有花香的头发里,一直跟她道歉。她挣脱,转过身给了我一拳:“讨厌你!”说罢又用力抱住了我。

……

2025 年 10 月 02 日,我的车停在高速服务区,广播里又传来那段播报:“今日凌晨五时许,寻柳佳园一女子从32楼跃下,急救中心接报赶到现场时,该名女子已无生命体征。据警方透露,死者疑似因家庭矛盾导致压力过大……”

我凝视着车上挂着的我俩的合照,副驾驶座椅上还放着两张离婚协议和一本鲜红的结婚证:

持证人:羊 ,登记日期:2023年9月15日,旁边贴着我们在民政局拍的合照。

不速之客

2025年9月12日 22:40

咚咚咚!

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猛然撞入耳膜,将我游离在被雨水泡得沉郁的夜色中的目光硬生生拽回。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投向那扇门。

咚咚咚!

又是三声,清脆,急促,带着坚决的力度。我脑中飞速检索——今天没有外卖,没有快递。晚上七点半,谁会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来访?

我踢开拖鞋,赤脚踩过微凉的地板,悄悄小跑到门边。凑近猫眼,外面只有白灯照亮的方寸,无法看到转角处的情况。紧接着,“嘭”的一声闷响从楼道深处传来,大概是安全通道的门被重重关上。看来,不速之客已从电井旁的楼梯离开了。

这情形让我想起八月。那时我也独居,早已习惯了这份持久的孤独,在家时常不修边幅。即便是点外卖,我也会在骑手取餐后特意留言:“放门口即可,无需敲门。” 然而某个下午,一阵同样急促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我下意识地站直,紧贴在猫眼视野之外的墙角,连呼吸都不自然,凝神细听门外的动静。

会是谁?

前任?必不可能!她跟我一样是倔脾气,已经一年没再有她的音讯,不可能来找我,更何况毫无征兆。朋友?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我的朋友屈指可数,他们都了解我习性,来访或相约必定会提前告知。

敲门声持续了几下后便戛然而止。我蹑手蹑脚地沿着墙壁摸到门边,再次透过猫眼向外窥探,依旧空无一人。大概是物业或者燃气公司上门检查吧——我试图用这个最合理的解释安抚自己骤然紧绷的神经。

今天周五,对于我这样早出晚归的“牛马”而言,是难得的喘息之机。下午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暂时压下了重庆持续肆虐的高温,空气里透着一丝难得的凉意。我先前正趴在窗台上,呆呆地望着楼下一排排橘黄色的路灯。路面的积水倒映着灯光,粼粼闪烁。这一幕似曾相识,三年前九月的某个夜晚,我也见过类似的光景,或许也是刚下过雨的缘故,连夜空中漂浮的云都微微发亮。

伫立在门前,我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电梯似乎在我这一层停靠,“叮”的一声轻响后,轿厢门打开,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我的心跳也随之越擂越快。那一刻,好奇竟压过了恐惧,我迫切地想知道,门外那个神秘的敲门人究竟是谁。如果是恶作剧的孩子,总不至于只敲我一家的门吧?

然而,声响突然就停止了。屏息等待了好几分钟,门外再无异动,我轻轻将门拉开一条细缝,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走廊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异常。退回屋内,我点燃一支烟,定了定神,拨通了物业值班室的电话。

向物业值班人员说明情况,对方询问了事件发生的具体时间,随后将监控画面切到七幢的两个电梯,从晚上 19:20 开始回放。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感觉自己就像侦探,正等待着真相水落石出。

前后十分钟的电梯监控回放完毕,我却感到一阵失望。电梯最高只停到了我楼下那一层,并未发现任何形迹可疑的人。正当我准备起身离开时,另一位女士走进了中控室,向物业申请查看五幢的监控。我心念一动,又坐了回去。

女子说,她一个人在家,听见敲门声,从猫眼往外看时,楼道空无一人,时间大概是19:50。她跟我来时一样,笃定自己可以从监控中找到这个不速之客。

我暗自粗算了一下时间:二十分钟,从七幢的26楼到五幢的26楼,不乘坐电梯,全靠楼梯步行,时间相当紧迫。更何况——为什么要如此目标明确地奔走?而且偏偏绕开了六幢?

同样毫无所获。从中控室出来,我们各自撑开伞,走入昏暗湿漉的夜里。在岔路口,她向我道别,还特意说了一句:“我们还会再见的。”

走进电梯,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顶角的监控探头,一股无力感再次袭来。走出电梯,回到熟悉的楼层,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忽然从背面楼梯间传来,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巨响!我猛地攥紧手中的伞柄,几步快跑到电井门口,一把拉开门向内张望——楼梯间迂回盘旋,昏暗寂静,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带着满心的失落和疑虑,我转身走向自家的房门。正当我准备解锁时,目光却被地上一小片白色吸引,那是一张被匆忙撕下的纸条,随意地丢在地上。我捡起它,上面的墨迹还未干透,像是刚写上去。盯着纸上的文字,我脑海里几乎能听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纸条上只有四个字,看起来就像得意的挑衅:

找不到我。

暗房时刻

2025年8月15日 00:15

暗房时刻,感谢豆包AI生成的图

“我叫羊,偶尔写点东西,混口饭吃。”

“作家?”

“也不算吧,给三流杂志写点庸俗的笑话。”

“抽根烟?”警官递过去一支烟,给羊点上。

“杰死了,你知道吗?”他又坐下来,拿起笔准备写笔录。

羊的思绪回到了前一天。他坐在鼠的办公室,静给他倒上茶,说了句:“鼠在见客户,一会就过来。”羊拉着她的手:“那你是不是可以再陪我一会?”

“滚蛋!外面还有人呢!”静佯怒,一把推开他。

约莫一刻钟,鼠推门而入,羊站起身喊了一声“老板”。鼠笑着快步走过来,双手搭在羊的肩上,轻轻往下按,示意他坐在沙发上。

“跟了我这么久,说句良心话,我待你怎么样?”

“自然不必说,我一直把您当大哥!”

“可是……”鼠靠在转椅上,双脚搭上办公桌,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烟后,‘咔嗒’一声合上打火机盖,鼠继续说,“可是,有人的胃口越来越大,开始背着我跟香港那边订额外的货,赚的钱全进了自己腰包。”

羊的脸上浮现出不安的神色,他想起那晚在深圳湾,蚂蚁们搬着货离开后,飞艇佬从船上搬下两箱缠着防水膜的东西。杰用眼神示意,羊走上前搬起货,杰拍拍飞艇佬的大腿,递过去几张票子。

“这是?”把货放在后备箱,羊忍不住发问。

杰递给他一支烟,自己靠在车上,一手夹烟,一手插兜,望着羊:“赚点酒钱,别让大哥知道,利润分你两成!”

此后的半年,每一次接大飞都有这样的操作,两人心照不宣。

“我不追究你。”鼠打断了羊的思绪,“但是杰,不应该这样。”

“我应该做什么?”羊知道鼠不可能平白无故放过他,毕竟他才入行大半年,而杰已经跟了鼠三年有余。

“你现在去杰家里帮我探探口风,他要是愿意改过自新,我既往不咎。”说完,鼠两手一摊,盯着羊。

等羊出门后,鼠拨通了内部座机。

杰的房门没有锁,留着细微的缝。羊推门而入,却见杰满头是血倒在床上,他的心一下紧绷起来,推了推杰,发现他身体有余热但没有了呼吸。他有些不知所措,颤抖着点燃一支烟,无意瞥见了床下有一把羊角锤,上面还有一些血迹。他丢掉烟头,捡起锤子,然后用塑料袋包起来揣在怀里,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他把羊角锤放在鼠的办公桌上时,鼠一下子跳起来,揪住他的衣领:“你疯了?我只叫你去问,没让你做这种事!“

“不是我。”

鼠坐下来,思考了片刻:“放这吧,我来处理。”

当晚,听见敲门声,羊起身去开门。静推门而入,神色冷淡。羊一把抱住她,却被静轻轻推开。

“鼠知道我俩的事了。”静转过身。

羊懊恼地瘫坐在椅子上,抓起桌上的空烟盒扔在墙角:“等等,杰不是已经死了吗?”

“鼠一直都知道。”

“什么意思?”

“我个人对你没有什么意见。”静靠在门上,“对杰也是。但是他的胃口越来越大,鼠看不下去了。你猜为什么那天我俩私会的时候,杰那么巧就来找你?”

“鼠安排的?”羊一手按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狠狠地砸在门上,“为什么?为什么!”

“鼠说过,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不能留。”她递给羊一张照片,“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用不着我多说。”

说完,静打开门离开。羊犹如感到晴天霹雳,照片清晰地拍到了他从杰的房子里走出来时谨慎的张望,双手交叉,薄薄的夹克由于装着羊角锤,显得鼓鼓囊囊。

“然后呢?”警官的声音再次打断羊的思绪。

“然后就是你们把我带到这儿来,但是我要说明,杰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警官摆摆手:“那么另一个受害者呢?”

羊愣住了,片刻之后问:“还有一个?”

警官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静和杰一样的方式死在了自己的屋内,拍摄日期是1986年2月10日,7点35分。

“警官!我真不知道!”羊激动地想要站起来,“昨天晚上十点多她来找过我,不到十分钟就走了!”

“看,这是你的日记对吧?”面前的警官不慌不忙地从档案袋里掏出更多东西,“这张照片拍的是你?”

羊点点头。

“让我来还原一下案件的经过吧!1985年6月,你开始跟着鼠做生意——我们都知道其实是走私。今年一月底,你和死者静有了私交,开始频繁往来。2月7号,杰撞见了你跟静的私会,但是选择替你保密,因为你们俩瞒着鼠挣外快,虽然静是鼠的情人。”

羊点头。

“但是你生性多疑,你还是担心杰会把你的秘密抖出去,于是昨天——9号,你拿着这个……”警官从旁边拿出被装在密封袋里的羊角锤,“用它杀害了杰。”

羊摇头:“不是的!我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先听我说。”警官拿过那张照片,“恰好这件事被静拍下来了对吧?她昨晚来找你做什么呢,勒索你?”

“没有!”

“我们走访了你的邻居,对方说昨晚你家里好像有争吵。同时,我们在静的床头柜看到了这张照片的底片。”警官从档案袋里掏出一卷胶片,“昨天你的日记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完了’。你担心静会把这件事抖出去,所以凌晨的时候,杀害了这个女人?”

“不不不!”羊慌乱起来,激动地解释:“一定是鼠!他也有作案动机!”

“但是,除了动机,我们还有一些不利于你的证据。”警官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张报告和密封袋装着的烟头,“通过马蹄镜肉眼比对,羊角锤上的指纹和你的相似度极高;现场还有一个烟头,虽然我们没办法做鉴定,但是,和你刚才抽的这支烟有一样的牙齿咬痕;最后,法医现场初检,推断杰的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

羊呆呆地看着警官手里拿着的照片,他从杰的房子里走出来时谨慎地张望,双手交叉,薄薄的夹克由于装着羊角锤,显得鼓鼓囊囊。右下角的水印写着:

1986.02.09 15:38:06

月亮下的思念

2025年6月21日 23:00

离上次去看演出已经半年有余。

听音乐是一种很好打发时间的方式,在偶然闲下来后,如果身边没有一点响动或者期待,时间就会流逝得很慢。从去年底我就时不时问月下什么时候来重庆,他们的回复从“明年一定”到“大概六月”终于到开票,我心心念念的乐队还是来重庆了。

演出地点在坚果livehouse,位于解放碑商圈,好在不算旺季,酒店的价格并不贵。然而当我从较场口地铁站出来后,依然看到了络绎不绝的游客。以前在网上看到许多关于重庆的游客照,我也亲眼见着了一部分——其实在不知道去哪里玩的时候,我真想过去重庆主城旅游。

听起来有点搞笑,重庆人在重庆旅游。

在新加坡接受过更高物价的毒打后,面对20多块钱一碗的冰饮我毫不手软,小碗菜团购价70,我还不犹豫加了一份39块钱的剁椒猪蹄,11块钱冲兑的青提饮料也让我尝出了在大马餐车买到的6马币的青苹果汁(难喝)。

好在小碗菜很符合我的胃口,烧白和猪蹄一样入口即化,拌猪头肉香辣可口,红烧牛肉韧而不柴……饭饱以后我去酒店办入住,前台很热情,给我安排了一间有大落地窗的房间,窗外是十八梯的夜景和隐隐可见的长江,房号是1314,房间和新加坡的单人间差不多大,但价格只有十分之一。

步行几分钟到坚果,场内已有寥寥几人正在聊天,时间已是八点有余。本想着早点去抢前排,看到场内的人数以后发现根本不用担心。

暖场乐队我没听过,对他们的音乐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四首音乐后,大幕缓缓落下,换月下尘星上场——我第一次见 livehouse 舞台还带幕布的。

开场曲我不熟悉,可能是他们尚未发布的曲目,后来乐队也说了,这次是AB歌单,会有新旧专辑乐曲轮换。第二首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咽下温柔》,采样来自陈凯歌导演的电影《温柔地杀我》。这部电影是我分手后看的第一部电影,那段时间总觉得我就像那个负心的爱丽丝一样,竟能如此果决地提出散伙,虽然散伙的原因很复杂,究其根本就是我想结束这种让我痛苦的内耗(混合版视频在这里)。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样结束内耗的方式并没能给我带来快乐,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沉浸在犹如丧妻之痛的孤苦之中。我开始一次次宽慰自己:走到这个局面,她也有错;事已至此,算我自作自受吧……

期间演出的曲目有特别多我很熟悉的音乐,我很少会喜欢一个乐队的大部分音乐,甚至惘闻乐队打动我的也不过那么几首而已,所以在期待月下尘星演出的时候我总迫不及待搜他们其它的现场来看。

昨晚最后一首是《Missing under the moon》,乐队自己也译作《月亮下的思念》,这应该是月下尘星的作品中我循环次数最多的一首,封面来自网友与家人的合照。在B站看到月下在越位音乐节演出时,间奏的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后加了一段吉他solo的《送别》,鼓手双手示意看大屏幕,字幕之后展示了很多网友和家人合影的照片(点击这里精准空降)。

大屏幕上这张照片也是封面

那一刻我心中突然想到一个遗憾:上一次和家人合照还是二十几年前,那个时候要专门去照相馆拍,我还穿着开裆裤,手里拿着一个青涩的橙子,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后来伯父家的大哥带回来一台胶卷相机,计划拍合照的那个下午,顾不得天气炎热,我们都换上了过年才会穿的新衣,结果却因为相机坏了而没能拍成。

如今我父亲已年过耳顺,加上他身体不好,白发一年比一年多,可能真的没多少年硬朗的光阴了;我母亲上一次拍出她很满意的照片时,她才26岁,而今她也时不时拍抖音,过度的美颜或许真能让她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只是再也回不去年轻的时光。

听到这一首歌时,我内心有一种莫名的酸楚,生离尚可平,死别的遗憾可能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抹平。我期望,今年夏天争取也带上他们出去看一看祖国的大好河山,虽然他们大半生的足迹远远超过我的阅历,但总有一些经历无法用其它的事件来填平,死别的遗憾定会像一个难以抽离的沼泽,只能陷下去。

祝愿诸君家庭幸福,身体健康。

悬命

2025年6月2日 22:00

“叮——”

老白掏出手机,解锁,黝黑的脸上瞬间晕开一阵笑意。他丢掉手中的美工刀,拇指在屏幕上飞快地跳舞,锁屏,手机揣回兜里。弯腰拾起美工刀,“唰”地一下划开纸箱上的胶带。

老白姓白,肤色却黝黑发亮,尤其在烈日炎炎的夏季。顶着一头极短的头发,像刚还俗不久,新茬才冒出头。

搭档老李,也是他的师父。两年朝夕共事,师徒俩默契得如同一个人。通常一进客户家门,无需言语便分头行动。老白手脚麻利地拆解室外机包装,老李则熟练地给室内机接驳铜管,再一圈圈缠上厚厚的保温胶带。

这边胶带刚缠妥,那边老白已稳稳提起沉重的室外机,碎步小跑到安装房间,轻轻放下,抬脚踩了上去。他抽出水平仪在墙上比划,另一只手将挂板按在墙上,然后两腿夹住水平仪,腾出手从裤兜里摸出手锤,取下咬在嘴角的钉子,“咚咚咚”几声脆响,挂板便牢牢钉在墙面上。

老李抱着室内机走来。老白抓起铜管的另一端,瞄准墙上预留的孔洞,用力往里推送。窗外大风呼啸,呜咽作响,孔洞里被风卷起的灰尘扑面而来,老白下意识地偏头眯紧双眼。

师徒俩并非完全不说话。老白一边奋力塞着有些发涩的铜管,一边提高嗓门问:“师父,按你们这儿的规矩,彩礼一般得多少才像样……再往我这边靠靠。”老李扛着内机,向前挪步回应。铜管塞进去大半时,老李也扛着内机,探脚踩上室外机。老白利落地踏上飘窗,将安全绳的挂钩往栏杆一扣,一手牢牢抓住窗框,一条腿探出窗外。狂风猛地灌进来,掀起他的T恤下摆,他只得腾出手,把衣角胡乱塞进裤腰里。

他没有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朝房间里喊:“绳子不够长!差一截!”老李扛着内机,目光盯向我:“愣着干啥?把挂钩解开!”

拉扯完铜管,老李将室内机挂上墙。接着他也爬上飘窗,依次将铲刀、冲击钻、膨胀螺丝和外机支架一件件递到老白手中。

一切准备就绪。老李深吸一口气,搬起沉重的室外机,稳稳当当地搁在窗架上,一手死死扶住,等着老白接过去。师徒俩四只黝黑的手臂同时发力,肌肉虬结,青筋毕露,孔武有力。设备稳稳当当固定好,老李打开真空泵,把抽气管递给老白。随后,他从沾满灰尘的工作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软朝”,抽出一根递向窗外。“啪嗒”一声,又一声,两人隔着一堵冰冷的墙,闲聊起来。

“听你这意思,终于打算把婚事定下来了?”老李吐出一口烟,问道。

“唉,再等等吧,手头还得再攒攒……”不知是风声太大,还是心里发虚,老白的声音越说越小,渐渐被风声盖过。

“要我说啊,你娃儿也该成家了!”老李把烟灰抖落到窗外,烟灰在风中被撕碎,他像是教训自己儿子一样,“你都30岁了哟!”

“没个像样的窝,咋成家?人家爹妈不就为这个一直不点头嘛!师父你也晓得,我去年被一帮孙子骗了……”

老李似乎有些急了,嗓门也提高了些:“那你就让人家姑娘干等着,再等四五年?到时候她都跟你现在一般大了!”

老白没再吭声,老李见状也不再言语,把烟头丢进旁边的一次性水杯里。“滋啦”一声,烟头冒出最后一缕青烟,随即像一具尸体一样浮在了水面上。

“师父,”老白的声音忽然从窗外传来,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定,“我想好了!现在手里有十四万,今年拼一把,加上明年夏天旺季,加把劲,凑够二十万,就去付个首付,把房子定下来,然后……就去求婚!”

“当真?”老李猛地转过头,一脸惊喜,皱纹都舒展开了,连声说好。

“骗你干啥?”老白的声音也轻快起来,“你猜我为啥总抢着干这安外机的活儿?”

“哼,我还不晓得你那点心思?”老李嘿嘿一笑,带着洞悉一切的慈爱,“不就是想多挣点高空作业费嘛!行!师父就等着明年喝你们的喜酒!”

“好嘞!”老白爽朗地应着,片刻后,递进来一个装过膨胀螺丝的塑料包装,里面装着烟灰和踩瘪的烟头。老李接过来,顺手也丢进那个水杯,利落地收拾真空泵和其他工具,语气轻松:“下班咯~”

老白一只手紧紧抓住窗框,准备把探在外面的腿收回来。就在他重心转移时,脚下猛地一滑!那只抓着窗框的手,因为骤然失去平衡和巨大的下坠力,瞬间脱开了……

医院走廊。老李看到婉儿匆匆跑来,灌了铅一样的脑袋怎么也抬不起来,声音嘶哑:“婉儿,对不住……”

“李师傅,开玩笑的对不对?”她的声音有些艰难和无助,“半小时前我才给他发微信,告诉他我爸妈同意了我俩的婚事,他还回复说安装完这一台空调就回来……”

老李缓缓地抬起头,盯着婉儿,愣着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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